顾弋的逗弄是张弛有度的,可能这也是任鉴温没把他拉进黑名单的原因之一。
譬如此刻,他不会笑话她关于洗衣液发言的窘迫和词穷,而是认认真真地回答,比在高考卷子上作答还来的认真:“一个日本牌子的洗衣凝珠,没记错的话是叫HaruKo吧。”
任鉴温在心里默默记下,一边听身旁的年轻人继续说:“我妈爱用。从小洗干净的衣服好像都是这个味儿的。”
“所以后来自己搬出去住,也会买这个牌子的洗衣凝珠。”
女生弯着眼睛,有些羡慕道:“是妈妈的味道。”
很久没有听过类似的描述,顾弋被这个词组困住了几秒。
反应过来后,遂开玩笑:“以前写类似题目的命题作文的时候,怎么没想到这么个好素材呢。”
啊,命题作文。
妈妈的味道?
虽然任鉴温在国内就学经历少,但听起来像是初中作文会有的题目。
日常又接地气的谈话内容让她整个人松弛下来。
她小幅度地晃着腿,努了努嘴道:“啊,还好以前没遇到过这个题目的作文,不然就讨厌了。”
她身上似乎没能留下任何和妈妈有关的味道。
“我妈……她应该从小到大都没自己洗过衣服。”任鉴温缓缓道。
“……那不是很爽吗?”顾弋评价。
任鉴温再度点头:“就是很爽啊。”
“那也应该是你妈妈比较幸福吧?”顾弋道。
“她应该是蛮开心的。”任鉴温站在自己母亲角度想了想,也赞同这个说法,“她很爱读书,也一直在读书。生我的时候博士在读,生完后继续学业。在接下来又读了二硕、三硕和再一个博士。”
……Crazy。
顾弋脑子里第一反应蹦出来的就是这个词。
估计换了任何人都会和他一个反应。
“那和我爸挺像的。”顾弋头一次在任鉴温面前提起自己的家长,“都是为了自己所爱陷入疯狂的人。”
以前任鉴温总觉得母亲对她的爱被学术瓜分掉了。
后来又想,会不会家长对孩子,母亲对宝宝未必就是天生有爱的?
而是在“愿意”的前提下,一点一点学着爱小孩的。
她没有和别人说起过这些难过事儿,尤其在她最迷茫的时候,在她童年及少年时代,最需要母亲关怀的时候,她都固执地自我分解这些情绪和感受。
现在这些已经不再是“不能告诉别人”或者“不好意思告诉别人”的事情了,因为已经过去很久,她也不再为其困扰了。
于是,她敞开心扉,抓取一些重要的碎片,呈现在顾弋的掌心上,“这样我就有点点惨了。”
“我妈生完我之后以最快的速度断掉了我对母乳的依赖,可以靠奶粉活下来的我很快就被奶奶和外婆带回国了。”
母亲不可能中断学业,于是整个孕期仍不停歇地做研究读文献。不过,奶奶和外婆都不放心,于是就从国内赶来,但老人总归是难以适应美国的环境的。
终于,某一天两位老人均提出要回国的想法,而照顾自己都成问题的母亲压根不会照顾小孩儿。
最后的办法就是任鉴温跟着两位老人回国。
任父当时也在国内,只是生意很忙,无法脱身。
外婆身体不好,奶奶的控制欲又强,所以任鉴温主要由奶奶负责。
奶奶在带孩子这方面一直有着无穷的信心,因为她曾经培养了“教育神话”,也就是她的父亲。
从小到大念书就没失去过第一的宝座,乐器、书法、画画等爱好也是才能拉满。一直都是风云人物,从未让奶奶失望过,一直到父亲接手家业。
可能父亲最大的叛逆就是娶了母亲。奶奶对母亲总不大满意,因为觉得她身上“公主病”太多,而好妻子的一大考核点是是否贤惠。
不过父亲喜欢且执意,且母亲条件又很不错,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同意了。
她有点信基因论,而母亲除了性格做派让她不满之外,外表、智商、出身等方面都是无可挑剔的。
最后任鉴温交给她带,她可高兴了,她觉得这样就能从娃娃抓起,培养和母亲不同的性格。她试图再复刻一个女版“父亲”,完美无缺。
只是她的人生逆向而行。
她曾经换过四个幼儿园,做过三次转学生,在五六岁的年纪。原因不是奶奶不满意同班的小孩就是觉得幼儿园的老师水平不行。
正因此,任鉴温从小交友困难。
她本就偏内向的性格,好不容易和某两个孩子发展起稚嫩的友谊,她就被迫换了新的校园,或是被奶奶勒令不许与某某某往来。
当时任鉴温总是思考,世界上会有让奶奶哪哪都满意的那种人存在吗?这样的人真的可以成为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