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也是不可惜的。
撕去重重浊雾,咬碎污物恶血——
划破黑暗!
最终,她看到了那抹白。
记忆中的这种白色从来不曾变过。祂衣服的样式虽然会变,颜色却总是一点杂色也没有的白,好像是从永恒虚无中取出的,最极致的纯净。其实也可以说,祂是她在复杂世界里,见过最纯净的东西。
最纯净的——
腐蚀、毁灭、死亡和终结。
秦月琅从金光中落下。
青鳞重为冰肌,龙骨再凝雪骨,乌发拂过她的脸,也滑过她那双金色的竖瞳。她看着祂,看着祂无可形容的美丽面容,对上祂那双同时承载着真理和谎言的眼睛。
就像照一面镜子,她向祂走去,在她动作的瞬间,祂也向她走来。
秦月琅忽然想起来,很多年前她给祂命名时的情形,她对祂说:“谢,即辞,演,即述,辞去讲述。就叫你谢演好了,我可等着告别你的那些理论。”
祂问:“什么是谢演?”
她笑着回答:“是你。”
……
小时候的自己在笑,秦月琅便也笑,她说:“受我力量影响,你没法把我故土所有的生命杀光,你就直接让两个宇宙相撞?这件事对你来说,应该也不容易吧,所以要先把我带走。”
祂静静看向她冰冷的笑容,即便不具情感,祂也能分辨出她笑容里的不同。
“事实如你所言。”
“我知道,世间万物,有兴,便有衰,有生,便有死。即便我的求生之志疯狂偏执,总要全胜,不允许善良和美好有一丝一毫的损伤,但我也懂得常识。我不理解,你为什么不像我一样,懂得这个常识?”
祂沉默了片刻,道:“……你并不懂。”
屠杀生命的疯狂和执意守护的疯狂,或许是一样。
秦月琅问:“无论我说什么、做什么……都无法让你停手吗?”
祂只是说:“你我都无法阻止。”
秦月琅恍惚起来,无数有关“谢演”这个东西的回忆穿梭在她的脑海,她思考起他深奥难懂的字字句句,重现着每一个场景,从初见到告别……
“这也是你的谎言。”她轻轻摇头,“我知道怎么阻止你。”
说着,秦月琅扑向“谢演”,扼住祂的喉脖,她凑近了祂的脸,像浸入密不可透的汞液中,也靠近了死亡。
她看清了祂的眼——最纯净的目光,空空荡荡,只倒映着她自己。
“生命消亡让我痛苦,会吞噬我的意志,你尽力修改我的记忆,是为了让我活得更久一点吧?如果我是你一切疯狂的根源,只要我的意志终结,你也会不复存在。”
“谢演”紧扣住她的手,毫无感情的脸上竟然露出一种急迫。
她和祂身上各有浩大的伟力,相互冲突,也相互交缠。
此刻,猛烈相撞。
光和暗、善和恶、生和死,沉浮混沌。
“你的意志,不会轻易死亡。”
在祂空洞的眼中,她的影像突然被破开,未知的东西就在裂缝中生长。
“你是——”
“我不需要从你口中知道自己是谁。”秦月琅平静地加重了手上的力,也更将自身的伟力压向对方,“我是秦月琅,只是秦月琅。我突然明白了一件事,如实告诉你吧,你——”
她顿了顿,菀然一笑,神情像大梦初醒。
但她本也是谁的南柯一梦。
“谢演——如果不是我给了你一个名字,你什么也不是。”
光乍亮。
她看见了千万个宇宙,无数个世界,生命诞生、死亡,文明兴盛、衰落。
其中也有她的故土,孤独又坚强的故土,静守在死寂宇宙的偏僻一角,即便大声呼唤,也不会有任何回音,太阳是最后一根火柴,是进入天堂前一刻的幻想。
她奋力伸手,试图抓取到什么——
纤长有茧的手指慢慢松开,双眼中金色逐渐散走,带着一滴未落的泪,夜虫般飞舞起来,它们自由了。
混沌之中,飘荡起漫天的碎片。
“X86372锚点确认——所有空间跳跃锚点确认完毕,《远征计划》进入最后阶段,跳跃倒计时处于准备状态。”
“大扭曲倒计时:十——九——”
“跳跃倒计时:五——四——”
“三——”
“二——”
“一——”
“跳跃!”
一切都在裂解,什么都不剩。
没有一个自称“秦月琅”的人,也没有一个被称为“谢演”的东西。
只有一枚戒指飘荡在碎片中,孤独地泛着不能直视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