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武为储君。
阿启当时据说是默然不语。在他身边服侍的某位美人斗胆说了一句:“陛下当时酒醉,所说的话怎能当真呢?”
母亲闻言立时沉下面孔,说天子一言九鼎,岂可信口开河?又拿出了昔年周成王桐叶封唐的典故以警示阿启。[4]
这一场争执的结局我并不清楚,许是不了了之,因为即便母亲摆出了强硬的姿态,阿启最终也没有颁布册封阿武的诏书。
不过之后阿启又再度派出使者前往梁国,对阿武进行了安抚。天子对胞弟的重视,举世人尽皆知。
家令问我可否要准备礼物前去讨好阿武——毕竟阿启虽然没有封阿武做储君,可从他和母亲的态度来判断,梁王的受宠是毋庸置疑的。
然而我总觉得阿启的态度不寻常,于是我对家令说:“此后少与梁王有私下的来往。”
“那咱们……”
“去长乐宫,探望太后。”
如我所预料的那样,母亲那时候还在生阿启的气,并且因为阿启不肯如她所言那般册封梁王为储君而多日不饮不食。
皇帝与太后,他们一人是我弟,一人是我母。我之荣耀权势,皆来源于他们,他们闹到黄泉不相见的地步对我没有好处。因此,他们关系恶劣,是我不愿意见到的。
可惜阿启和母亲总是会因为种种缘故而产生矛盾,自打小时候起,我们姊弟三人中最容易惹母亲生气的便是阿启。我身为唯一的女儿,与母亲关系亲厚,阿武是幼子,独占母亲怜惜,唯有阿启,一直以来不受她喜爱。
这不是什么奇怪的事,人总有偏心的时候,一个母亲即便是面对着自己的子女,也不可能做到对每一个都极尽关爱。我出生时母亲尚且年少,对我的到来满怀期许,哺育我时小心翼翼,唯恐不能尽为母之责,阿武是她幼子,降临在她已成为中宫之后,她可以用足够从容的姿态去照料这个孩子。唯独阿启,在成为太子之前,是时常被她忽略的,在做了太子、做了国君之后,又是被她所挑剔的。
若想要母亲与阿启两人各自安好,那最好是叫他们别再相见。然而汉家以孝治天下,无论阿启愿不愿意,他也必需要时常前往长乐宫。在世人面前上演母慈子孝的戏码,于他们二人而言都是一种折磨。
故而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在他们两人中扮演调停的角色。
这一次还算幸运,母亲虽然对阿启满怀恼怒,但至少还听得进我说的话。她自从成了太后之后脾气便坏了许多,我却还能哄得住她。
阿启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总让母亲提心吊胆的太子,他已经成了九五之尊,然而母亲依旧对他有诸多不满,数次在我面前数落阿启的轻浮无德。
我温声细语的反驳她,她嗤笑,说,“你夸赞他有帝王之相,那是因为他已经做了帝王。自周礼既定,至高之位传嫡不传庶、与长不与幼,无关才能。可你焉知那没能坐上皇位之人,就不如阿启。”
我不敢再言,母亲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在她眼中,能比得过阿启,坐稳皇位、泽披天下的人——显然是阿武。
后来我也思考过,若是阿武平庸一些、软弱一些,母亲是否还会那样的意气难平?
不……即便阿武是个痴儿蠹鬼,母亲也会设法将他扶上皇位,这就好比……假设我的阿娇貌若无盐,我也会将她送进椒房殿一样。
一切的选择源于对权力的追逐,而尝过权力的人,是宁肯众叛亲离也不会放手的。
更何况阿武的确有才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