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日子一直持续到第二年春天,庄里来了位不速之客。
最先见到那艘船的,是忘忧。
当时忘忧正躲在屋顶,掩嘴偷笑看思儒找不到自己,在山庄里一遍一遍地呼唤着“死丫头,跑哪里去了”。那时,她一抬头,看到了那艘仿佛来自天边的船。
她静静泊在沧辰山庄山水道的入口,由于船太大吃水太深,航行不进山前潭水。船帆已经收起,但仍见高耸入云的桅杆。整艘船巍峨庞大,让人恍惚有种山前潭水骤然缩小的错觉,然而船身优雅华丽的曲线,却昭示着她无可比拟的速度和灵活。隔着薄雾,仿佛能见船上无数来回奔忙的人影,却有条不紊丝毫不见吵闹。船上放下艘小舟,接应着什么人。
一面大旗在风中猎猎作响,上书一个“明”字。
忘忧“嗖”地跳下房顶,落地就往外跑。
“啊?啊!”思儒被突然出现在眼前的人吓了一跳,待看清是忘忧后,扯住她问:“你哪里去了,我找了你半天……”
“外面来了艘好大的船!”忘忧闪过思儒,“有爹的船十个大!”
思儒无奈跟在她后面,结果没等出门,就被拦住了。
叶无岂带着几个家丁堵在门口。
“爹,爹。好大一艘船!”忘忧拉着叶无岂的手兴奋地跳着。
“回去。”
“比咱家房子还大……”她一时没反应过来,“啊?”
“我叫你回去!”叶无岂一反常态声音冰冷地呵斥道,眼神中却有一丝焦躁。
“我不!我要看大船!”忘忧现出往日撒娇的表情,“爹,让我去嘛。我不捣乱,就跟着去看看。”
“回屋呆着。不准出来!”叶无岂冷酷地命令,“思儒,看着她,没我命令不准出来!”
思儒领命牵着她的手往回走。
“爹,爹?你怎么了?”忘忧挣扎不已。
“你们给我看好她。”叶无岂留下身边两个家丁看管忘忧,带着其他人,转身向船坞快步走去。
忘忧一连被关了三天,除了思儒,没见过任何人。
她觉得自己简直像棵发了霉的蘑菇,趴在桌子上有气无力地说:“胖儿,去看看那人走没走。”
思儒一天被差遣八十遍,去“看看来的什么人”“那人要干什么”“中午吃什么”“他们聊些什么”,实在头大,敷衍道:“走了!”
忘忧立即来了精神,跳起来就往外跑:“走了?那我出去玩了。”
“哎,哎……”思儒拼命扯住她。
“就知道你骗人。”忘忧嘟着嘴,“你们一个两个都怎么了?”
思儒摊手,表示自己也搞不清眼前的情况:“忍一忍吧,听说那人快走了。”
“快走了?”
“早上见有人在外面装船,说是下午起航。”
现在已然将近晌午。
“思儒,”忘忧挨到思儒身旁,用脚尖蹭着地,仰脸楚楚可怜地望着他,绵绵地叫:“思儒哥哥……”
忘忧对思儒通常的称呼分四种:王胖子、小思儒、思儒还有思儒哥哥,不用察言观色只听名字,就能知道她想干什么。
思儒叹了口气:“省省吧,你爹这次来真的。”
忘忧气鼓鼓地坐到床边,刚安静一会,又从枕头底下掏出个小瓶,晃了两下神秘兮兮地问:“小思儒啊,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
见思儒不理她,自顾自地说道:“我爹啊,最近在研究一种能让人失去记忆的药,据说只要那么一两滴,就能让人昏睡上三四个月,醒来后啊,连自己的娘都不认识喽!我觉得好玩,就顺了一瓶出来。小思儒,要不要试一试啊?”说完,拔开瓶塞放到鼻子底下闻了闻。
“咳咳,好难闻。”
思儒懒得理她,任她闹腾,反正用过午膳那人就走了。
一个时辰后,忘忧轻手轻脚地爬上了潭边一棵大树。
“死胖子,喂他吃个药真难。”她嘟囔着,抱着树干站在树杈上翘脚远眺,失望地发现大船已经转过方向掩在山后,这个方向只能看到翘起的船首。转而看向脚下,船坞停靠着一叶小舟,舟上只有一个撑船人。
这时,她发现山庄的大门打开,远远地从里面走来一个人,却并不见父亲的身影。
那人看不太清容貌,却见身量很高,身姿挺拔,步伐稳健从容,衣袂随着脚步在山庄缭绕的雾气中扬起又隐没,重紫绸缎上暗光流转,竟压过在早春色彩贫瘠的山庄。
一个佩剑侍卫紧跟在他身后。
走出大门,他停步回望了下隐没在雾中的沧辰山庄,嘴角扯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五个躲在暗处的黑衣侍卫悄然出现,汇集在他身后。
一行人跟随着这男人快步向船坞走去,井然有序无声无息。
早春的树还没萌发出叶子,忘忧躲在树上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