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娣搭完全部的积木块,捏着下巴细赏了一会儿,又瞅了两眼正在打游戏的狗儿子。
积木也搭完了,医院的生活太闲。她发了一会儿呆,无事干的空虚感涌上来。
她随意抓了两下颈边的短发,转头,窗外,早晨的阳光刺眼明媚。
她揉揉眼睛,打了一个很深很深的哈欠,翻身下床,单用脚蹬上鞋子:“我出去转转哈。”
走廊里,一个五十来岁的老阿姨提着两大桶衣服,脚步晃晃悠悠。
何娣走到她身边:“您去哪儿啊?我帮忙提一个呗。”
阿姨瞅了眼她缠纱布的左手,和右手小臂上的青紫瘀痕,料想这小姑娘指定是住院的病人。
阿姨笑得亲切:“不用不用,我们这去天台晒衣服,提惯了。”
何娣虽然没听见,也根据神情猜测出大致意思。她没再说话,慢步跟在老阿姨身后。
一路走到最顶楼。一节攀爬立式的钢筋楼梯连接至天台。
何娣先了老阿姨一步爬上去,坐在边缘处,往下伸出右手:“您把桶给我。”
阿姨抬起桶,连声道谢。
衣桶都拎了上来,何娣手撑了一下地面,站起身。
天台上立了好几个晒被子的不锈钢大衣架。
纯白色的床单被罩整齐晒在衣架上,在风中翩然翻飞,阳光底下散发皂角的清香味道。任何潮湿的东西都在慢慢变得干爽,发烫。
何娣一手叉腰,一手从额头往后拨头发,眼前视野开阔,能望到很远的地方,远处的商业广场,滨江公园,大学学校的食堂。
她好像还是第一次来天台,以前不知道这地方能上来晒东西。对她这种出不了医院的变相囚犯,也算是解锁新地点了。
一阵大风过来,把床单吹得要倒翻过去。
何娣瞥到某处,一排老旧的蓝色座椅,诊断室门口,大厅里常有的,给需要等待的病人坐的那种。
她看到什么,愣了下,迈开步伐,绕过衣架。
她一手抄在口袋里,走到地方后,故意放缓了脚步,歪过脑袋,和坐在蓝座椅上的他触上目光。
四目相看一两秒。
何娣眨眨眼,惊奇地笑开来:“我靠,真是你啊,你自己上来的?”
“这么厉害啊,帅锅。”
她说着,也没顾座位上有没有灰脏不脏,一屁股坐到了他身旁那张椅上。
陈戈峰的木头拐杖靠在一边。他穿一件黑色的短袖,军绿色裤。
一条腿自膝盖以下的部分只有裤子的布料,风吹得那处在动。位子间的距离是固定的,有点近。
空荡荡的裤口不时碰到她光洁的小腿。
痒痒的,她微曲下腰,不顾力道地抓挠,几遍过后,白皙光洁的皮肤泛出极浅的几道红痕。
痒意被痛意覆盖,她停下手慢慢靠回椅背,看着他。
他早已移开目光,微空的眼看着远处,面庞冷峻,没说话也没掏出手机来回应她的招呼。
何娣手肘缓撑上扶手,斜着凝视他的侧脸,挑眉:“真厉害,这都能上来,不愧是秋名山车神。”
话音落,她才见他神情变了下,从完全不想搭理她的散漫空洞,到现在神志归笼,像被触中穴位,有了点知觉和反应。
果然,他在意这些。
何娣拍着膝盖,想再说什么话却没说出口。语句在嘴里盘旋打转。
难得,她在斟酌用词,对一个可能是在身体上,精神上都受到极大创伤的赛车手。
她停了半晌,出声:“我那天看见你病房里出去了个人,然后他背了个包,是赛车队的,我就好奇查了一下,就看见你了。”
她在“说以前的辉煌可能会让他更难受”和“说以前的辉煌可能会让他高兴”之间,依据她的直觉选了后者。
于是,一个响亮亮的名头,紧接着从她嘴里郑重其事地蹦出来。
“车神大哥。”
陈戈峰终于有了动作。他摸出手机,垂下头敲字。
一行字打完,他半举着的手机朝向她,却没转过脸。
——你不用和我搭话。
何娣刚看清字,他就把手机收了回去。她的目光自然而然从屏幕上挪到他脸上。
她笑吟吟的,语气里带着股村头王大爷找李大爷遛弯那热络气儿:“老兄。我这是来找你聊天的,你咋讲得我像来搭讪的。”
陈戈峰仿若被她这句话中的某个部件噎住了。
有点发怔,没再敲一个字。
晨风轻轻柔柔地吹,洁白的床单像一波一波的白浪,被卷动,被骚乱,被荡漾。
何娣看着他半低着的头,浮在屏幕前静止不动的拇指,偷偷发笑。
她还沉浸在刚刚,他听见“车神大哥”那反应。
在一贯神经大条的何娣看来,那个反应不是难受,反而像高兴得有点害羞,避避闪闪的。
这样想,她扬起嘴角,拖着调子重复一遍那闪着金光的名头:“车神大哥。”
她音质本就跟长相一样,软软糯糯的。再加上她听不见,跟人讲话,语调语气也不知道把握着尺度来。
就这一句,比那些主播的“谢谢哥哥,爱你么么哒~”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