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野及到处,只见那人懒洋洋地靠着墙,和昨晚一模一样的纯白短袖,侧边三竖白条的大红色运动裤。
向阳的病房光线过度饱和,午后三点,一切事物都像吸饱了阳光,泛出浅浅的暖白色。
她的一张脸在清浅明亮的阳光下完全显露出来,细节清晰,一丝一毫的神情都很生动。
一双眼乌黑亮洁,眼尾下垂看着很乖,肤色白脸小,身材也瘦瘦小小,估计也就一米六三四左右,柔软短发搭在肩头,看起来就像个乖巧漂亮的…沉迷于磕瓜子的邻家小姑娘。
“咔咔咔…啊呸…”
无论如何,总而言之。
现在的何娣与昨晚他印象中那个行径疯癫,面色惨白,眼圈乌黑,头发凌乱的疯子比,正常得有点诡异。
“咔咔咔…”声还在继续。
她似乎忘了昨晚那事,又不怕生,眼睛不动地停在他身上,毫不避讳地打量着他,没有说话,也不惧尴尬。
陈戈峰也浑不在意地回看她。
时间一秒一秒地流走。
—
其实何娣上初中前,一直有脸盲症,看谁都长得差不多,比起通过五官去辨人,她对感觉反而更敏感。说白点,就是看气质认人。
她常在外面跑,接触生人多,坏人好人她也是这样分的。
眼前这人,应该是病痛折磨,肤色有些苍白,脸庞清瘦。
额前黑色碎发微遮着眉眼,单眼皮,眼睛线条薄韧清俊,看着带点病气,面容很年轻,应该和她差不了几岁。
他聚焦的眼盯着她看时,眼仁黑深,眉骨鼻梁骨的线条硬挺,在颓然中就慢慢渗出一股又冰又利的刀锋感。
这隐藏在病容下的极强悍锋利的,属于他原来做为一个身体健全的男性所拥有的东西,又和他左腿自膝盖以下空荡荡的凹陷,残损不堪的断肢形成一种冲击力极强的矛盾性。
何娣莫名想到一个词,血性。
也许,他以前是个军人,或者警察,又或者是做别的什么危险性工作的,才会让他身上有这种气质。
顺着思路,她嘴角一勾,脑袋里紧随着这个词,又蹦出个闪着社会主义光芒的字眼———好人。
-
四目相对十来秒后。
陈戈峰侧过脸,淡定自若地移开视线,没再看她。
陶亿护士推着护理车,淡淡扫了一眼串房过来的隔壁房病人何娣,礼貌微笑。
她推着护理车,走到陈戈峰床边嘱咐:“术后恢复期,最好…不是最好,就不要抽烟也不要喝酒,上次那啤酒罐子,清扫阿姨跟我说,就是从你床底下扫出来的。”
音量屏蔽器何娣,漫不经心从手心里捻起一枚瓜子,视线下移,在护士的白鞋子和床底下某个物件的轮廓上一带而过。
她闲散开口,热心提醒道:“护士您小心点,脚别踢着他的酒罐儿…”
空气凝固。
刚刚说完不许饮酒的陶亿护士:“…………”
陈戈峰眉心一跳,又朝她看过去。
她捏瓜子的手停在嘴前,齿唇张着,嘴角上扬,眼尾弯下去,冲着他露出一个没有收敛,没有端庄优雅可言,过于得意又野生的笑。
他还没有确定她是真听不见,所以在此时的陈戈峰看来,她现在的表情,就像是打小报告后得逞的表情,贱兮兮的,有点欠揍。
而什么都未察觉,以为自己做了一桩好事的何娣,笑眯眼看着他,内心道:这兄弟虽然断了条腿,眼神真是劲儿劲儿的,有点儿我当年的神韵。
带杀气。
-
翌日黄昏,407病房。
房间的窗台上摆了几盆不知名的青绿色植物,许是因无人浇水的缘故,叶瓣上凝着薄薄一层灰。
金红色夕阳描着经络纹理,浅染过一遍后,便从一株植物上生出一股木质家具的陈旧感和厚实感。
何娣一手抄进裤口袋,一手捏着一个比巴掌长点儿的粉红色喷瓶,对准根茎处,食指有节律地下按,下按。
“滋…滋…滋…”
水雾纷纷扬扬。
何子握着手机啪嗒啪嗒敲着键盘,不经意抬眼。
他老姐纤瘦又闲散的背影爬入视野。
何子慢慢支起下巴,认真地说:“我感觉我老姐,不仅耳朵聋了,眼睛好像也出了点问题。”
张四叼着根棒棒糖,从游戏界面上拔出视线,跟着何子的目光瞥过去,口齿不清:“哈?那盆栽是挺久没人浇水了啊,我昨儿看都快干死了。”
何子转头,爪子搭在他肩头,一脸正色:“兄弟,那是个假盆栽。”
张四打游戏的动作静止。
须臾后,舌头伸出一点贴着唇周围大幅度绕一圈后,厚声道
“wow,unbelievable~”
【你祖宗十八代传下来的屎盆子使用98k杀死了四神】
张四:“fuck—”
屏幕最上方落下一条短信消息。
张四被人爆头后,无心再看队友,拇指无犹豫地一按消息提示,出了游戏界面。
张四:“何子,他说私了,八千。”
何子:“八千个屁,我姐一点儿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