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志——地狱的磨练】
每天放学的时候我都会隔着校门远远看到母亲那张写满渴望写满焦虑的脸,她总是故作镇定,但我看得出她内心里的迫不及待。
如果我是一株植物,我相信她一定会急不可耐地给我浇灌最昂贵的营养液,她期盼缩短开花结果的时间。
我屡次跟母亲讲,我这么大了可以独自一个人乘公交车上下学,我觉得母亲完全没必要每天为送我往返花费掉将近两个小时的时间。母亲每一次听到我的提议都会立马斩钉截铁地回绝。
大抵是因为我从小到大没有得到过父母的关爱吧,虽然我偶尔会对范淑宜这种近似乎疯魔的关爱感到很窒息,但大部分的时间里我竟然对此内心很受用。我无法感受到旁人平淡的爱,唯有炽烈的爱才能唤起我心底冰封已久的亲情。
母亲浓烈于常人的爱是这个世界上最苦涩的药剂,她令我痛苦的同时也治愈着我,治愈我的同时又在缓慢杀死着我。
“我今天下午为你重新安排了时间表。”今天下午放学的时候,母亲一见到我便兴致勃勃地从怀里掏出一个淡蓝色文件夹。
我接过母亲手中的文件夹一看,母亲将我每日的时间表从以前的十八项重新细化到现在的三十六项,我喝水、吃零食以及如厕的时间母亲甚至也做了严格的规定。
那意味着在家中如果我想去卫生间也不能当下起身前往,我必须强忍着等待母亲规定的时间。那意味着如果我恰好口干或是咳嗽的时候也不能拿起杯子喝水,我必须等到母亲规定的一天当中的某几个时间段才有资格定时定量的喝水。同理既然是我感到饥饿或是胃痛我也没抓起零食就吃的权利,我必须时时遵循母亲定下的严格的饮食计划,只在对的时候吃对的东西,所谓对的东西就是口味未必符合心意,但营养上绝对有利于我头脑发育。
你看透我的生活了吗?我所过的就是一种被母亲精准饲养的生活。
“这个表格好极了,我今天下午就要开始执行!”我向母亲投过又崇拜又感激的目光,我在母亲面前早已经习惯了变色龙一般的伪装。
“好孩子,我就知道会是这样,你和我都是高效率的人,我们要榨干你生活中的每一分钟。”母亲心满意足地从我手中接过文件夹放回帆布包里。
我们一起站在学校门口的公交站牌下等公交车,母亲见公交车徐徐驶来便把手机和耳机递给我,我需要在乘公交车这半个小时里巩固我的英语听力。我们一上车便会穿越拥挤的人群挤到车身后半截,如果幸运的空出一个座位,母亲势必会让给我,她认为这会令我在巩固听力的时候更加专心。
母亲上周在我学校附近的驾校报了名,我学习的时候她时常捧着手机背诵科目一的题目,她说等她考下驾照之后就买辆二手车,这样以后接送我的时候会更加方便,我也期盼着那一天。
我们到家后的第一件事是吃晚饭,母亲一早就按网上流传的《天才儿童大脑营养清单》为我制定好了食谱,每天下午在接我回家之前,母亲会提前按照当天的食谱为我准备好饭菜,第二天清晨三点半她会定闹钟起床去早市买好一天的食材。她是有如浴室坏掉的水龙头一般滴滴哒哒不停歇的奇异存在,耽搁计划和浪费时间在她眼里就是不可饶恕的犯罪!
晚饭过后我立马钻进卧室投入学习,我的房间没有房门,母亲随时都有可能出现在门口查看我的学习状态。我卧室的天花板上安装了一个全景全彩监控摄像头,母亲可以随时在手机和客厅的大屏电视上监控我在卧室内的行动。我的学习桌上方亦有一个磁吸的自动对焦超清小摄像头,它正对着我学习桌面的位置,母亲可以清晰地看到我作业做道了哪一题,她甚至会认真记录我多久翻了一页教课书,我花多久做完了试卷上的一道大题。我随时随地处在母亲的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监控之下,她在我的世界里一如上帝。
傍晚六点到十二点的时间被母亲划分成了六个区块,每小时的前五十五分钟是做作业和预习各个科目的时间,每个小时的后五分钟从六点到十二点依次安排为眼保健操时间、水果时间,如厕时间、肩颈操时间,洗澡时间、牛奶时间。每周母亲会打印一份印有密密麻麻空格的表格,她会在上面打钩记录我的执行情况。
我仿若一个被校准了的时钟分针在母亲规划好的轨道上走得越发精准。当然我偶尔也有背着母亲偷懒的时候,譬如学校里体育课上的自由时间,我会怀揣着我省下半年午餐钱买来的二手Hifi随身听躺在领操台上闭着眼听巴赫,每每音乐声响起,我平静得仿佛在浩瀚的宇宙中俯视自己在凡间的葬礼。只是下课铃声叮铃铃一响,我便被时间拉扯回俗世,放学铃声一响,我便被母亲推入了她制定的天才轨道,晚上十二点一到,我如机器人执行任务似的立马换上睡衣钻进母亲提前铺好的被窝。
我讨厌监控摄像头在夜晚里发出的红色光线,每当我一有什么动作,它的颈子就会咯吱咯吱地跟着我扭来转去,每晚卧室灯关闭我都会尽快装作熟睡,借一个翻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