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或许是直子这些年来最疯狂的时刻,也是她最冷静的时刻。
在做了一些必要的事后,直子只留下了一张字条,就在清晨时悄无声息地离开了禅院,独自去了大阪,又从那里坐上了前往北海道的新干线。
飞机当然更快捷,但现在的她并不想追求所谓的效率。直子需要让自己慢下来,用更多的时间来思考。
而在路上的这段时间里,她对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一些事有了大致的思路。
——首先是情报。
加茂绵去北海道的目的,是调查他的叔父加茂诚的“真正死因”。虽然他最后没能成行,但从他的日记里得知了这一信息并决定替他调查清楚的直子首先动用了自己在总监部的权限,让人从总监部的资料库里找到了当年针对加茂诚之死的调查报告,拍下照片后用电子邮件发给了她。
说实话,如果不是加茂绵的日记里明确表现出了对这件事的怀疑,并且似乎还掌握了什么证据,直子都快忘了有这么一回事——不是说她忘了加茂诚的死,而是她从一开始就没有过怀疑。
死亡对术师来说是很平常的事(直子努力无视了自己因这个认知而再度泛起波澜的心情)。直子和对方只见过几次面,虽然每一次都给她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但感情淡到可以说是没有。所以在当年听说对方在北海道出事后,直子只是惋惜了一会儿世事无常,就因为担心加茂绵的心理状况去陪他了。
现在看来,无论是一直都保持着在意,还是多年后意外发现了疑点,加茂绵都没有忘记过对方——这也很正常,从他的日记里提到加茂诚的那些话就能看出,在加茂绵主动与母亲分离、又出于个人原因疏远父亲的时候,加茂诚大概在那段时间里担任了一定的“父亲”角色。
不过,这么多年过去,本就对加茂诚的死因没那么关心的直子对当年发生的事几乎称得上是一无所知。当年的她没有查看后续调查报告的权限,后来则是没兴趣。
现在,在查看了相关报告后,直子初步掌握了以下信息:
1.加茂诚当初前往北海道的目的是研究当地部分村落的特殊信仰。由于这些村落位置偏僻,且大多有成员在阿伊努咒术连内部任职,所以他先是与阿伊努咒术连进行了沟通,接着不知用什么方法说服了向来排外的阿伊努咒术连,获得了他在北海道的活动许可。(调查报告里还附带了一张他当初用来获取许可的预计行动路线图)
2.加茂诚最后独自前往的地点是旭川市(但这并非他提交给阿伊努咒术连的预计路线图的终点),并在几天后于大雪山连峰一带失踪——在那之前,他刚结束了对生活在山中的某阿伊努部落的拜访,将要前往下一个部落。但直到来年开春后他的尸体在山中被人发现,那个部落的人也没有等到他的到来。
3.加茂诚的死因被判断为:在雪山中迷路后精疲力尽而死,死后的遗体被未知猛兽啃食了头颅部分后遗弃。
乍一看只是意外失事,报告的最后也认为这又是一起小看了大自然的力量后发生的意外事故——再强调一次,术师也是人,也会因为一些听上去纯属作死的奇葩理由出事。另一方面,正是因为有着普通人所没有的力量,仗着这一点无所忌惮的术师不在少数(大多数诅咒师都是这样)。
但当直子在日记的影响下以先入为主的怀疑视角去看这份报告时,其中能细究的东西就很多了。比如说,对方为什么会选在冬季这种不方便的季节去北海道研究?又是用了什么方法得到了阿伊努咒术连的许可?既然选了冬季入山,又为什么没有寻找可靠的向导,以至于让自己在雪山中迷路至死?
要为这些问题找到解答也很简单。季节的选择可能是某些信仰与季节有关,方法可以设法询问阿伊努咒术连,最后这个问题则可以与上述的术师通病联系起来,又或者是对方身为民俗学者的某种怪癖。总而言之,在将这起事件视作意外时,一切不合理都能找到合理的解释。
但如果不是意外……直子思忖着自己能想到的可能性,以及加茂绵究竟为何在时隔多年后做出了这样的判断。
与此同时,另一条已知情报在提醒她,她或许不能全盘相信这份报告:加茂绵的日记里提到了一件让直子非常在意的事,他认为有些报告被人为篡改过,但他也不清楚被篡改的报告范围和理由。
总监部成立多年,由术师们和辅助监督等人共同写下的各种报告数量何止万计。如果再加上各地存放的文献资料,说是浩如烟海也不为过。再加上咒术界的信息储存方式以纸质为主(直子曾经有考虑过推行电子储存,但有很多现实的问题阻碍了她的想法),想找出有问题的报告难度可想而知。更何况,就算花了大力气把那些报告都找出来了又怎么样呢?在不知理由和造成的影响的情况下,这种行为很像是在自找麻烦,吃力不讨好。
但直子相信加茂绵。以他对事物的观察力和敏锐度,如果他认为这件事有值得调查的价值,那就说明它真的有价值。所以直子会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