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嬷嬷是沈琼英的乳母,其子现在应天府衙当差,日子颇过得。沈德清与谢小鸾去世后,张嬷嬷同情沈琼英的遭遇,两家常有往来。
张嬷嬷今日带来了自制的糟茄子和糟鸭舌,笑对沈琼英道:“老身记得小姐从小就爱吃这两样东西,今年的雨水大,茄子嫩,糟起来更好吃,你回头尝尝看。”
沈琼英一面令春兰将这两样菜收好,一面笑着撒娇:“还是嬷嬷最疼我。嬷嬷腿脚不好,来一趟不容易,午饭想吃什么告诉我,我提前去准备。”
张嬷嬷豪爽一笑:“别的倒罢了,唯独惦记着小姐做的笋烧鹅和芋头煨白菜。哎,年纪大了,嘴却越来越馋,偏偏忘不了着当初在府里吃食,小姐不会笑话我吧?”
“怎么会呢。”沈琼英忙道:“我吃了嬷嬷的奶长了这么大,现在该是尽孝心的时候了。嬷嬷且稍等,我去下厨准备,一会儿就得。”
国朝素重鹅肉,向有无鹅不成席之说。官场民间宴客,若第一道菜是鹅,证明此宴席是上等宴席。正因为如此,鹅的价格在家禽中也最昂贵,金陵市面上一只鸭子只需二百文钱,鹅却要五百文钱,足足比鸭子贵了一倍不止。
沈琼英要做的这道笋烧鹅,便是坊间最流行的鹅肉菜,据说还是出自上方御食。苏州、金陵一带盛产子鹅,肉质细嫩。沈琼英将子鹅拔毛去除内脏整治好后,斩成大块。冬笋只取嫩嫩的笋尖部分,也切成块。然后起锅烧热加素油,待油冒烟后,倒入笋块、鹅块、姜片、葱段,只听得刺啦一声响,在油温的逼迫下,鹅肉散发出迷人的香气。
等到鹅肉炒至七八成熟,沈琼英放入酒、醋和少许花椒,再加入适量的水,放入少许甘草,盖上盖子焖煮,至汤汁收紧,沈琼英舀了一勺汤尝了尝,不咸不淡刚刚好,便可以起锅装盘了。
深秋的白菜水分足,个头大,与芋头同烧,特别适合张嬷嬷这样牙口不好的老人吃。沈琼英将小芋头洗净去皮切成滚刀块,白菜取嫩芯焯水备用。起锅烧热倒入素油,放姜片、葱段爆香,再加入芋头稍加煸炒后,倒入一个小砂锅里。
沈琼英在砂锅里倒入事先熬好的鸡汤,小火焖至芋头软烂,再加入焯过水的白菜芯,撒少许盐、胡椒粉,煮制汤汁浓缩,便可以出锅了。
沈琼英将饭菜摆至案上,招呼张嬷嬷一起坐下,笑道:“嬷嬷请用吧。我特地选了很嫩的子鹅烧这道菜,肯定不会咯到您老的牙。”
张嬷嬷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小姐的手艺那还用说,老身今日要饱口福了。”
张嬷嬷先尝了一块鹅肉,因为加入姜片、酒醋花椒焖煮,丝毫没有禽类的土腥味,口感肥美酥嫩,还有一丝回甘,当真送酒下饭两相宜。又尝了笋块,经过焖煮,它默默吸收了鹅肉的鲜腴,变得清滑脆嫩又鲜香爽口,令人百吃不厌。她不由赞道:“小姐这几年手艺见长,这鹅肉做的比少时更出神入化了。”
沈琼英笑道:“嬷嬷太抬举我了,那里就到出神入化的地步呢,不过对火候把握精准了些罢了。做这道菜讲究急火爆炒,不然鹅肉就容易老。”
张嬷嬷笑道:“我老婆子不懂这些,反正今日只管大快朵颐就是了。”
沈琼英不大喜欢鹅肉,专注品尝手边那道芋头煨白菜。白菜清甜细嫩,因是用鸡汤煮的,口味极鲜一点也不寡淡,芋头闷得烂烂的,酥软适口。这道菜是很下饭的。把汤汁舀在米饭上,再放上一筷嫩黄的白菜芯,米饭亦变得鲜爽润滑,让人一连吃两碗饭都停不下筷子。
二人用完午饭,沈琼英收拾了桌子,又沏了普洱茶消食,与张嬷嬷坐在一起谈心。
张嬷嬷看向沈琼英,似有无尽感慨:“若是老爷夫人还在世,见到小姐长成后这般争气,肯定会很欢喜。我记得老爷当初也喜欢吃小姐做的笋烧鹅。”
沈琼英沉默片刻道:“也是我命运多舛吧,幼时受父母天高地厚之恩,长大了却不能回报一二,实在是太不孝了。”
张嬷嬷见沈琼英情绪低落,忙道:“是老婆子不好,倒勾起小姐的伤心事了。小姐这般出息,老爷夫人在天之灵也是欣慰的,就不要再自责了。小姐如今好好过日子,比什么都重要。”
“正是张嬷嬷这话呢。”沈琼英也换了笑脸:“不说这事了,许哥哥最近怎么样?”
沈琼英所说的许哥哥,是张嬷嬷的独子许含山,如今在应天府衙当快班捕头,很是有出息,张嬷嬷一提起这个儿子,便有说不完的话,二人谈了一个多时辰,张嬷嬷方告辞离去。
张嬷嬷去后,沈琼英内心却一直不能平静,她的思绪又回到了十年前。
就在那年春天,顾希言赴京赶考后,沈德清的生意似是出现了变故,那段时间他心情不好,回到家里也少了笑脸,而且时时和母亲出现争执。
沈均益那时年纪还小,不知道父亲的心事,那天沈德清回府时,吵闹着要父亲带他出去玩。
沈德清眉头微皱:“你乖一点,爹爹这一阵子没有时间,改日再带你去。”
沈均益偏偏不依不饶:“爹爹你说话不算数,明明上个月你答应要带我和姐姐坐船去杭州看西湖的。”
若换到平日,沈均益还有耐心哄劝几句,可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