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轮嘎吱轻响,马车停在了万府门前,
管事撩开帘子,立即有仆从殷勤地跑来,端着小凳子放在车前,将江牧雪等人一一扶下车。几步之外,高而厚重的深色大门缓缓拉开,一名侍女微行一礼,示意众人随她去后厨。
一路上,冬日长青的灌丛分列两旁,耳边隐约可闻泉水叮咚声,鼻端嗅到的皆是冷冷的草木香与寒水气息,抬头远望,古朴的飞檐掩映在黑色枯枝间,别有冬日幽静萧索的气氛。
庭院深深,一步一景,随处可见设计者的巧思。江牧雪深呼吸了几下,顿觉心旷神怡,通身所有忧烦似乎顷刻间都消失了。秦晴虽看似规矩地走着,眼睛却兴奋地四处乱转,身侧的方宜倒是满脸乏味,连眼皮都懒得抬。
后厨很快到了,侍女推开大门,就见到里头的木架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新鲜肉菜,春夏秋冬,各个时节的食材几乎一应俱全,也不知花了多大功夫,想来也只有这种豪族才能如此不惜花销。
怪不得当时同管事商量菜单时,管事那副“只管说,包在我身上”的样子了。
江牧雪此时都有些庆幸万家没有酒楼产业,要是有,自己这没有主家帮扶的酒楼,很难说能在财大气粗的万家手下活多久。
她自嘲一笑,招呼方宜等人开始准备,自己则洗了手,准备开始做今日的第一道菜——东坡肉。
肥瘦相间、沉甸甸的大块五花肉,被一双白皙劲瘦的手牢牢抓住,放入热锅中去毛,素手与黑色铁锅的衬托让肉色更显红粉新鲜。
在轻微的滋滋响声中,五花肉很快被烙好,江牧雪翻开一看,就见本来粉白的猪皮被烤成深深浅浅的金黄,柔软的表皮此刻微微发硬,起着一个个炙烤后才有的小泡,她将五花肉泡入热水之中,过了会儿才捞出,飞快地刮掉绒毛后放进冷水锅中,加少许花雕酒煮开。
水咕咚咕咚地热着,酒香渐渐弥漫,另一股香醇的肉味紧随其后,整个厨房都被这诱人的香气占领了,连外头守着的小厮都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待猪肉由红转白、大概七分熟的时候,江牧雪捞出猪肉略微过了遍冷水,便放在砧板上改刀。指尖按在猪皮上,先是凉,很快就有热意从深处传来,温暖稍烫,舒服地就像用手指拨弄温泉水。五花肉很快被切成了方方正正的可爱形状,肥嘟嘟地一个紧挨着一个,挤在盘子里。
江牧雪寻了一个竹搭架在铁锅上,倒了油,又满铺了葱段与姜片,这才将五花肉方皮朝下、肉朝上,整齐地摆在上面。她往里浇了几大勺酱油与花雕,又放了几把冰糖,开着小火慢慢煮着。
红褐色的料汁在锅中翻涌,不断有气泡自锅底向上泛起,搅动得竹搭都摇晃不止,白嫩嫩的肉方在上头颤颤巍巍的。江牧雪见料汁差不多开了,这才盖上锅盖,又仔细地拿布堵好缝隙,继续用小火慢熬。
趁等待的这段时间,她开始做另一道菜。
白白胖胖的冬笋已经剥皮洗净,在砧板上垒的整整齐齐。她手握菜刀,三两下麻利地将冬笋切成小片,较老的根部则用刀背拍扁再撕开,防止不入味,随后将笋片放进黄酒中浸泡,以去除涩味。
泡了一会儿,她倒掉黄酒,换清水略微冲了冲笋片,便起锅热油。
满满一大勺白腻的猪油膏软塌塌地落进锅中,很快就化成了大汪清亮的油。江牧雪下葱姜末爆炒,噼啪的响亮声响中,满锅都是乱跳的姜末,她又往里头加了两大勺鲜辣椒酱,辛辣香气不客气地扑面而来,火辣辣的霸道至极。
她加入笋片爆炒颠锅,白白的笋片噼里啪啦地在锅里打转,被辣椒油染成诱人的浅黄色,酱油与料酒依次加入,然后是清亮的鲜美高汤与一小把冰糖,香气逐渐从劲辣变得低调起来,还有几丝微不可察的甘香。
江牧雪将火候减弱,以慢火不断地煮着,半锅没过笋片的汤汁变得发粘,然后渐渐消失。直到彻底收汁,这道脆爽鲜辣的干烧冬笋才算出锅。
白瓷盘中,笋片吸饱了油与汤水,金黄可口,身上挂着无数鲜红色的辣椒碎片,看一眼,这寒冷的冬日似乎都暖和了起来。
这厢事了,江牧雪又回到另一边,打开焖煮着五花肉的锅盖,只见白润的猪肉已经染上了淡淡的姜黄色。她加入红抽继续上色,再煮再开,料汁已经被熬干了大半,猪肉变为焦糖般肥美的红褐色。
她用筷子一一将肉方翻了个个,变成皮朝上、肉朝下,又用勺子取了锅里剩余的料汁,均匀地浇在了每一块肉上,盖上盖子再蒸了一会儿。
蒸汽从锅口涌出,白茫茫雾气一般,肉香味挡都挡不住。江牧雪掀开锅盖,将里头的肉块夹出来,小心地放在盘中,浇上一大勺醇厚的黑红浓汁,又撒上一把翠绿的葱花。
只见一块块方正齐整的东坡肉你挨着我、我挨着你,颤颤地紧贴在一起。最上方的猪皮已经变为焦红的糖色,往下一层,是如小煮了片刻的荔枝肉一般晶莹微褐的脂肪,再往下是深褐色的精肉,如此三四层肥瘦相间,让人胃里的馋虫都蠢蠢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