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羹往狮子头上轻轻一压,那浑圆的肉丸登时就在白菜叶上颤了颤,半白半透的汤水都泛起了涟漪。
如果阿铁是个老饕,就会认出这叫“狮头甩水”,肉馅唯有经过反复的精心摔打才能有这般弹性,上好的狮子头都是如此,柔而不烂、实而不僵。
她喉咙滚动,几乎是下意识地放轻力道,仿佛手里握着的是一勺滚烫的铁水,捏着调羹,轻轻剜了满满一勺肉。烛火下,瘦肉的浅粉与些微肥肉的白嫩紧紧抱在一起,其中还有星星点点的金色蟹黄,看上去就诱人无比。
她猛咽了一大口口水,将狮子头放进嘴中轻抿。看着紧实的肉团在口腔中一下子便散开了,半点也不噎人,舌头上顿时便是一阵滑滑嫩嫩的触感。
四成肥,六成瘦,精准的比例让这口狮子头尝上去肥而不腻,咬起来软软的,却又不失瘦肉的韧感与蟹黄的微硬。肉香与蟹鲜堪称天作之合,汤底是用猪皮熬煮许久而成的,还有些微微的粘,再加上白菜析出的清甜汁水,这一口下去,是清醇鲜润,回味悠长,让人恨不得把舌头都嚼一嚼咽下去。
阿铁吃得眼睛都睁大了,她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猪肉!
她一边想赶紧咽下去再挖一大勺,一边又不舍得不多嚼几下,只好往嘴里塞了一大口饭。米饭的甘甜配上那软软润润的狮子头,把这本就让人垂涎三尺的美味推上了新的高度。
实在是太好吃了,江家不愧是能办流水宴的大酒楼。价钱还这么平易近人,二十八文能吃三个菜,分量也一点儿都不掺水分,她以前怎么不早来。
阿铁暗暗决定,以后每天下工了,她都要来吃一份套餐才行!
几乎是转瞬之间,她就风卷残云般吃完了三颗狮子头和整碗饭,连那两片白菜叶都没放过。她扭头就向伙计喊道:“姐姐,劳驾再给我添一碗米饭。”
“来嘞,”伙计笑眯眯地端着饭过来,“姑娘好胃口。”
阿铁扫了一眼,只见这免费续的饭和第一碗一样,也是满满当当如小山一般,立时心花怒放。她咬了口饭山尖,筷子一转,就往那份虾仁炒时蔬伸去。
虾仁鲜甜弹牙,莹白的虾肉满浸蔬菜的清香,配上脆爽的木耳黄瓜,还有那一颗颗在嘴里乱跑的青豆,吃起来口感丰富无比,饶是阿铁这样的挚爱肉食不爱吃菜的人,都忍不住一口接着一口。
不消片刻,第二碗米饭也吃得精光,三道菜更是连点汤都没剩下。阿铁瘫坐在椅子上,满足地打了个嗝,她摸摸肚子,装满了美食的胃部微微鼓起,饱腹感是种沉甸甸的幸福。
“得把老大老二小妹他们都带过来,好好地吃一顿才行,”她想,“四个人点四个套餐,岂不是一下能吃十二种菜!”
她不是唯一一个这么想的人。
江家酒楼全新推出的套餐,味道好,价格低,一样的钱能吃三种菜,还能免费续一碗大米饭!——首先吃螃蟹的人一个个都心满意足,快活地向亲朋好友自发宣传,还约着一起再来尝尝。
翌日,江家酒楼迎来了比昨天足足多出一倍的食客。
到处都是热烈的聊天声与招呼声,不时还有吸溜吸溜嗦面条的声音,时隔数月,原来冷冷清清的大堂仿佛一夜苏醒,再次变得热闹非凡起来。
“好嘞,三位对吧?请往这边来!”
蔡辽站在门口,面带春光地将客人引至座位,随即小跑回去迎接后来的人。六山像只陀螺般脚不沾地,这会儿在这边听食客点菜,那会儿就冲过去飞快地整理桌椅。他抱着吃完的碗碟回到后院,另一名伙计恰巧端着托盘从厨房走出,浓油赤酱的红烧蹄髈油滋滋的,冒着热气和他擦肩而过。
他随意一望,焕然一新的后厨内,秦晴娴熟地颠锅爆炒,方宜手握雪亮的菜刀,侧着身将砧板切得哒哒作响。江牧雪皓腕轻抬,朝滚油中倒进一大把花甲,噼里啪啦的油锅响声与辛辣香气一齐扑来,热火朝天,活色鲜香。
六山放下碗碟,洗净双手,回到大堂。
堂内,一双双筷子飞动,一柄柄调羹在碗沿敲出轻响。白的鲜炖鲈鱼,橙的咸蛋黄南瓜,红的红烧排骨,黄的小葱炒蛋,鲜甜酸辣,脆韧绵爽,百味俱全。种种食材,粒粒佐料,被舌头卷进口中,嚼着、抿着、含着,最后全数化为了——
从天而降的一枚枚铜板!
重新开业半个多月,江家酒楼销售额远超预期!
大堂内,六山将算盘拨得飞快,算珠碰撞发出清脆的密响,蔡辽手捧一大把铜钱,像捧起一抔甘泉,埋头陶醉地深深吸了一口气。江牧雪等人坐在旁边,正忙碌地将满桌零散的铜钱串成一吊。
“别闻了,”江牧雪道,“快点过来帮忙。”
“铜臭味多好闻啊!连棠,你是石头生的吗?这么多钱,你还能一脸冷静地干活。”蔡辽天女散花般撒开钱,拿起麻绳,“还有你!方宜,你也是石头生的?”
方宜翻了个白眼,道:“我跟连棠姐这叫富贵不能淫,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