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黄色的粗碗内,鱼肉半沉半浮,浸在晶莹半透的米粒中,洁白水润、仿佛凝固的牛乳一般。翠绿的葱花撒在粥面上,星星点点,细微的葱香味汇入鱼片粥鲜香逼人的味道里,勾的连翘嘴里津水大冒。
闻着就好吃……不行,得留给娘。
她小心翼翼地端着碗,从厨房走向卧房,一路上眼睛紧紧注视着手中的粥,唯恐哪里碰了撒了,小几米的路途,她走到母亲床边时,鼻尖上都紧张地冒了汗。
江牧雪好笑地跟在她身后,看着她再次扶起母亲,顿了顿,走出房门外,静静立在屋檐下。
房内,连翘低声道:“娘,喝粥吧。”
“咳咳……不、娘不吃,娘没胃口……”母亲一脸倦容,扶着额头扭过头去。床边的小桌上,连翘那碗刷锅水似的稀粥只少了一小半。
“您就尝一口!可好喝啦。”连翘舀起一勺,放在嘴边细细吹散热气,凑到母亲唇边,“您闻,香不香?”
母亲无奈转回身,在连翘期待的眼神下勉强抿了一小口。下一秒,她的表情突然变了。
鱼片一根刺也没有,含在嘴里绵软轻盈,轻轻一抿,便如雨云般悄然化开,融进温热微稠的粥水中,煮得刚好的粥米粒粒分明,添加了几分别有妙趣的颗粒感。姜丝微辛,小葱清香,大米的甜味与鱼肉本身的微甘混合起来,辅之以恰如其分的淡淡咸味,这一口,鲜、滑、甘、润,百味俱全,浑然天成。
实在是、实在是……
太美味了!
连母惊讶地看向连翘,喉咙一动,竟是忍不住径直先咽了下去。
连翘怎会看不出她的改变,心中大喜,赶忙趁着她没说话,一勺又一勺接着喂下去。这简单的鱼片粥仿佛被施了什么仙术,顺顺当当地沿着连母的食道滑了进去,不过几个眨眼,碗中就空了大半。
“够了,娘够了,连翘,这是多好的粥啊,你吃过了吗?”连母精气神明显好了不少,抬手摸了摸女儿的头发,“剩下的留着你自己吃。”
“女儿吃过了,娘喜欢吗?喜欢下次还给您做!”连翘喜滋滋地又喂了几口,直到碗都见底,这才哄她睡下。
看着碗底剩余的汤水和几粒米,她忍不住抬起碗,仰头全饮了个干净。口腔中漫起比想象还要胜过千百倍的美妙滋味,她黑葡萄似的大眼睛眨了眨,向外望去,门缝下,隐约可见一片影子。
*
江牧雪正望着院中,日光倾斜,将水缸的影子渐渐拉长。只听身后吱呀一声,木门开启,连翘抱着碗走了出来。
“你……”她摸了摸自己的衣角,低着头,“过两天我带你去县城卖鱼。”
“说一声好吃不会怎么样。”见她这副扭捏样子,江牧雪故意道。
连翘嘟囔了一句,江牧雪道:“没听清。”
“我说好、吃!”连翘猛地转过身,甩着辫子就要往厨房跑。江牧雪连忙按住她的肩膀,将她身体板正回来。
“想学么?”
“你肯教?”
“我像那么小气的人吗?说吧,学不学?”
连翘盯着她,半晌才一咬牙,道:“……学。”
江牧雪满意地点点头,将她推了出去:“去吧,院子里还有些鱼内脏,赶快都收拾一下。”
她是打算好了的,去县城打探消息不是一次两次就够的,她身无分文,伤体未愈,没有遮风挡雨之处,也不能白赖在连翘家久待,干脆拿本事换食。
教会这个臭脾气的小丫头一招半式,将连母的身体调养好,也算报答了他们的善心。
狗吠声响,是连父抓药回来了。他走进厨房取小锅煮药,连翘趴在他耳边叽叽喳喳说了什么,这个寡言的中年男子丢下药就赶到卧房内,望着沉睡的连母怔立好久,才走到江牧雪面前,深深弓腰行了一礼。
竟是个读书人。
“姑娘大恩,”他嘴唇颤动,似是一时说不出话来,艰难道,“寒舍虽鄙陋,您有什么需要的……”
“不必劳烦,我休养几日便会离去,”江牧雪扶起他,“这段时间,就要叨扰伯父伯母了。”
连父又说了几句感恩之言,这才重回厨房煮药。安身之处已经解决,江牧雪在心中长舒了一口气。
*
深夜,晚风透过半开的窗户吹来,老旧的窗框随之轻撞,发出“嗒嗒”的细微声响。江牧雪躺在床上,毫无睡意,望向夜空中点点疏星。
连翘睡在一边,她下午手忙脚乱地学着做了一次鱼片粥,又自己跑去芦苇荡再抓了两条鱼,已经累坏了,此刻早已睡熟,绵长的呼吸声在室内回荡。
“唔……娘……”她在梦中咂了咂嘴,含糊地呼唤了几声。江牧雪眼前浮现出中午母女二人相依喂粥的画面。在这个陌生的时空中,久违地,她忽然想到了母亲。
鱼片粥便是自己学的第一道菜。
那时的她不过五六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