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过几日便立冬了,近来天气不好,总是不见太阳,天空总是阴沉沉的,相比前些日子更冷了。
好在今年宫里的冬装已经发放下去,这冬装没有甚么纹样,颜色也朴素,只是淡淡的灰色。虽比不得四宫和中宫那些女婢身上的那样缤纷,可毕竟也是夹了棉的,一穿到身上只觉暖洋洋的。
今年内侍省良心总算没有被狗吃了,听说往年都要立冬之后才批得下来,若是和从前一般,流苏真不知道要怎么度过这个冬天了。
流苏和云萍今日照常替人涣洗衣物,虽然盆里早替成了温水,坐在屋外还是觉寒,双腿不停打着哆嗦,一边洗衣服,一边眼巴巴的盯着熨间里那几个替人熨衣服的姐姐,她们比她俩早来几年,早就不做这些近水的下贱活,平日里就拿熨斗熨熨衣服便可。
她俩偶然进过一次熨间,知道里头设有铜盆,里头暖和极了,和外面相比,简直如同九夏对三冬。
流苏嗅着烟火味,撇了撇嘴,说道:“烟那么大,也不怕把衣服都熏坏了,也不把铜盆抬出来,让咱俩烤烤火。”
旁边云萍一笑,回道:“里头烧的可都是香木,哪里会把衣服熏坏了。咱俩再熬几年,待那些姐姐到了出宫的年纪,想必就轮到咱们了。”
流苏听罢也笑,打趣道:“现在日子都这么难过了,别说是几年,就是几个月、几旬、几天,咱俩怕也是熬不下去了。况且我才不稀罕她们呢,她们也就能和咱比比,说到底,也不过是给那些贵人打下手的。”
云萍听罢,叹道:“可咱也不是贵人命,天生就轻贱,要不然也不会在这了。”
流苏敲了敲云萍的脑袋,骂道:“丧气什么,日子总得有个盼头才能过得好,贵人也不见得天生就是贵人,她们的祖上也不是一介白丁出身?那先秦的陈涉还说过:“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呢”自轻自贱怎能出头?”
云萍听得一愣一愣,她只听出了流苏在训她,话里说了什么,她竟听不太懂,回过神来,才小声的问道;“流苏总是说这些我听不懂的话。但我记得你本姓陈,你说的那个陈涉是不是你家里的兄长啊?”
流苏听罢“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倒是可爱,若陈涉是我兄长,那我岂不是千年之前的人物了?咱还是不说这些了,你听不懂,说了也没什么意思。”
云萍见流苏取笑她,也不恼,只是笑道:“流苏说的话总让我想起我姐夫来,他是个秀才,我还在家里的时候总爱听他给我讲故事,也总说些我听不懂的话。他还教过我写字,可惜我天生笨,本来就没学成几个字来,现在入了宫,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了。”
“看好。”流苏用手指沾了沾水盆里的水,在地上写了“云萍”两个字,转头问道,“是不是这两个字。”
“你居然识字!”云萍往地上一看,轻念了一声“四娘”,想到了什么,随即连忙摇头,说道:“不是这么写的,我记得第一个字像是一个窗。”她说罢还伸手比划了两下。
流苏若有所思,又往地上写了“四娘”二字,又拉着云萍往地上看,问道:“是不是这个?”
云萍仔细看了看,惊喜的指着地上,说道:“就是这个,这是我的名字!流苏你怎么会识字呢,这可是那些相公才会的。”
“我会的可多着呢,你若想学的话我都可以教你。”流苏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说道,“平日里总云萍云萍的叫着,都忘了这是宫名了。”
“她们嫌我的名字不太好听,进宫那天便给我新起了个名字。”云萍想到了什么,又问道,“那流苏你本来叫什么?”
流苏俏皮的吐了吐舌头,笑道;“我就叫这个名字啊,爹娘给我起的,你信嘛?”
流苏本来想逗逗她,谁知云萍认真的点了点头,说道;“信,流苏说的我都相信……”
“咚咚咚。”
一阵铜锣敲响,流苏皱起了眉头,她极讨厌这个声音。
每次天都还没有亮,李姑姑就提着铜锣到处敲,来催促她们起床干活,惹得流苏常对云萍说:“这天底下只听说公鸡会打鸣,自从进了浣衣司,才知道母鸡同样也爱打鸣。”
云萍拉着流苏的袖子,说道:“现在又不是起床的时候,姑姑敲锣肯定是有什么大事,咱们快去吧……”
两人动身去到正院里,一进门就见到李姑姑翘着个二郎腿,旁边围着一大圈的人,她嘴里正嘟囔着什么,人太多,听不大清楚,流苏便和云萍忙挤进人群里,这才听到李姑姑在讲什么,只见她坐在凳上,翘着个二郎腿,满脸神气的说道:“就刚才,王御前打发人来跟我说,紫微宫现儿缺个人,明日要在咱这亲挑个伶俐点的过去侍奉御前。这种好差事多少年了才轮到咱们一次,你们可要争气。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你们私柜里若还剩下些逢年过节时宫里分发的水粉,不妨抹上。倘若你们里头真有人选上了,就别忘了姑姑的好。”
流苏听罢瞳孔一凝,心情激荡万分,此时此刻,她简直要兴奋的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