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是嘉同一年九月廿四日,已是深秋时节。
自前两月皇家摆驾回宫后,宫里的上上下下便开始忙活了起来,尤其是那些相关衣食住行的司部,更是日不暇给。
流苏现在在浣衣司替人浣洗衣物,做的是宫里最下流的活计。
自当日进了宫后,就没有再见过王御前,只是由他手底下的太监与她交代了些东西,便把她领到这里来。
那太监和这儿领事的姑姑说她是在其他地方犯了什么事了,被罚到这里来的。
流苏知道这里不是什么好地方,只是她不敢多问,事到如今,能活命就已经是万幸了,再多受点苦又能算得了什么?
连续下了几天的雨,天气变得阴寒萧瑟。眼下,宫里过冬的衣裳还没有发到她们这,这青黄不接的时候,是最容易生病的,更别说流苏这种成天和水打交道的了。
前几日她微微抱恙了,虽还不见咳嗽,只是有些鼻塞,但她初到宫中,她自然没有什么积蓄,抓不起药,所以没有报给这里的管事姑姑,只是自己硬熬着,祈求上苍垂怜,让她早日好起来。只是她长久受苦,身体也孱弱,只见病请日渐加重,不见有丝毫好转,这可让她愁白了头。
宫里向来是最忌讳生病的,她们只是奴婢,唤不来太医,生了病,只能去抓一把药,若是能医好还好,若是医不好,就只能丢进病房去,这就跟死了没两样了。
此时流苏跟往常一样,坐在一个矮凳子上,挽着袖子浣洗衣物。旁边几个宫女,与她做着同样的活,旁边待洗的衣物堆积在桶上得如同小山一般,那些桶儿上画有标记,一看标记就知道是哪宫那苑的。
她们旁边的木盒子里放着半斤香宫皂,每次要用上的时候就刮下来一点,这玩意稀罕,听说是要用皂荚捣烂去滓,配以名贵香料、药料,历经数十道工序合成,洗出来的衣服又香又干净,只有洗那些贵人的衣服时才用得到。以至于这浣衣司的掌事李姑姑常说:“别看这皂儿还没你们的巴掌大,却比你们这几个丫头片子加起来都金贵。”
衣服一件又一件的下水,直到日暮都未曾得休息,流苏双手酸软,仿佛不是自己的一般,在恍惚之中,她甚至有种错觉,自己天生就是该做这个的。曾几何时,她也是十足的大小姐派头,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今朝乐而从不忧明日。
她望着那永远也洗不净的衣物,心里轻叹一声,只起身来,拾取了片小竹片,准备去刮那香宫皂,预备洗下一桶。此时好巧不巧的就涌来一阵邪风,直吹她的后背,让她骨子都发起了抖,她忙佝偻着身子,小心翼翼的用竹片刮下了一些香宫皂。
可身后那阵风究竟也没可怜她,一直不肯停下,忽然鼻子一痒,竟是打了个大喷嚏。这常年见水的地方,地上必是长满青苔的,只刹那之间,流苏一个踉跄,“哎呦”一声,便滑倒在地上,摔了个屁股开花来,那盛着香宫皂的木盒子也顺势打翻在地上。
“快看快看,那个新来的摔了。”旁边一个浣洗衣服的宫婢指着流苏笑道,周围的人也朝她指的方向看去,也大笑了起来。流苏回过神来,见周围的人都在笑话她,她一时羞愤难当,只低着头,此时手腕上凉飕飕一片,她定睛一看,原来是摔破皮了,现在在渗血,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她猛地想起自己是来刮皂子的,忙在地上找那盛香皂的盒子,环视了好一圈,终于在一个椅子下面翻找出来了。
她忙用手去抓那香皂,想放回去那木盒子里去,谁知那皂儿抓起来是那样的滑腻,她的手本就是湿的,又不敢重抓,只敢轻轻捧,这哪里抓得起来?只留下满手泡沫,皂子又溜到一边去了。
周遭的人没有不笑她的,这里的生活本就无甚趣味,除了洗衣还是洗衣,今儿难得有件趣事,大家自然开怀。
流苏也不管,只专心捡那香皂,不知过了多久,笑声忽然戛然而止了,那块香皂终于被她捧到了手上,还未得松口气,一抬头却看见掌事的李姑姑正叉着腰,深锁着眉看她。
她愣在原地,心中忐忑极了,赶忙低下头。
久久,那李姑姑像是明知故问的问了一句:“是谁弄到地上来的?”
还未待流苏发声,旁儿的有人便都指着她,笑道:“李姑姑,我们都看到了,是那个新来小妮子弄翻了盛皂子的盒子。”
李姑姑听罢冷哼一声,沉声道:“流苏,是这样的吗?”
流苏低着头,小声回道:“是我一不小心打翻在地上的,还请姑姑责罚。”
“知错能改倒是件好事。”李姑姑朝旁边的人使了使眼色,说道:“你去,赏她两耳光,让她以后长长记性。有这么漂亮的脸蛋,这么就做出这样的事情。”
流苏听到她前半句话,心里稍松了一口气,可听到她后半句话的时候,两眼瞪大,不敢置信,忙抬头一看,一个人径直向她走来,还未等她反应过来,脸上便是火辣辣的疼。
那李姑姑见她挨了两巴掌之后,才骂起来:“你这贱胚子,咱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