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她好像裴年,尤其是那双眼睛。” “是吗……我倒不这么认为,她也只有眼睛像裴年罢了。”
岁岁在某一日听到两个夫人的贴身侍女谈论。彼时她正端着夫人沐浴用的洗澡水,本想越过她们送进屋内,不料却被两个做贼心虚的丫鬟误认为是有意地偷听。
“你在那儿干甚?!”一个婢子不由分说上来就推了她一下。
岁岁猝不及防地被人这么一推,滚烫的洗澡水一下子淋在身上,刚换上的袄肩一下湿了大片。
“别以为将军和夫人宠你就可以无法无天了!我在这府里头做事的时候你还不知道打哪儿要奶喝呢!”这婢子得理不饶人,许是晚间的差事挨了翠儿一顿批,当场便发作起来。
这对岁岁来说可是莫名其妙,当即就叉腰骂了回去,声音大得惊动了正欲歇下的傅夫人。
傅夫人的确是宠岁岁,可她也不是偏私枉法的人。岁岁因为这件事挨了一顿板子。
就是从那时候起,岁岁明白自己和旁人不一样了。
大雪实在下的太急太重,已近三月却仍天降飞雪。冰冷的寒气透骨,傅夫人怕冷,又因为了采雪煎茶不幸染了风寒,只得在床上卧着。
陈将军偏也恰好忙起来,缘由没几个人知道,在其他人看来他好像同往常一样早出晚归,却只有岁岁去书房里侍奉时会看到他从皇宫里回来后满脸的阴郁。
他常常与营中幕僚在书房一坐便是一整天。岁岁也忙着照顾夫人,脚不沾地,与陈深见的面也少了。
只是很偶然的。在一次傅夫人昏睡醒后,她拜托岁岁出门为她采些梨树枝头新落的雪。
于是岁岁碰见了外出归来的将军们。陈深,和陈深的友人。
友人是从不认识的,但岁岁却觉得眼熟。大概对方也这么觉得,岁岁行礼时便一直盯着她的脸看,眼里闪烁着惊讶。
“她好像裴年。而那一双眼睛简直就是……简直就是……一模一样。”大概想不到华丽的词藻来形容这一眼的感受,友人说得有些磕磕绊绊。
陈深笑着,眼底蓦然溢出浓烈的悲伤,他瞧着岁岁,原本极清澈的眼底上染上了戚然的颓废。
岁岁有些茫然。
“啊,仔细一看其实也不太像。只是刚刚咋一眼……”咋一眼还以为是故人归。
大概军中的糙汉都不懂安慰人。即使一件事说得令人悲伤了,他们也宁愿把那话说完。
“走吧。”陈深不愿意再和他深入讨论。眼里的悲切浓厚的像这铺天盖地的雪一样快要将人压扁。岁岁害怕得避开了他的眼神。
他们走了。院子里的人都随着主子的步伐,一会儿便散得只剩几个守廊的小厮。
只有岁岁是多出来的,在这满天的洁白中,她是突兀的。
“翠儿姐姐,裴年是谁?”岁岁退出傅夫人房外问同样被赶出来的丫鬟翠儿。
翠儿惊愕转头,看向岁岁时脸上近乎扭曲着愤怒。
“你个贱奴!”一个重重的巴掌扇到了岁岁脸上,岁岁猝不及防地挨这么一下,后退两步便跌坐在了地上,左手捂着通红的脸颊,半边脸肿起馒头高。
“你打哪儿听来裴年这个名字?你别以为你和她长得和她像就能得寸进尺了!我告诉你,要不是当初将军看你和那个裴年有三分相似,你饿死冻死了都没人管!你算……”翠儿宛如暴怒的狮子,眉毛倒竖跳起来破口大骂着,下一句话还未说完突然卡在了喉咙里,脸上的表情从愤怒转为了惊恐。她直直地盯着岁岁,岁岁这才想起——
她重新将左手覆盖在脸颊上,却见原本肿起山高的脸竟快速消退了下去。
——————
裴年。是曾经陈深年少时出征边塞的战友。
按说他们并不会认识,陈深子承父业少年出名,头一次出征打仗便被封做了将军。裴年只不过是一个无名小卒罢了,一定要说有什么特别的,那么便是裴年是替父从军的又一花木兰罢了。
裴年自幼家贫,家里多子,偏又处在两国交壤处,整日枪林弹雨地惶惶度日。想要活下去已是艰难,好不容易全家搬得离京都进了一点,想要吃饱又变成了头等大事。
她生性跳脱,没上过几天私塾却有胆量与隔壁富人家的子弟比认字儿。凿壁偷光的技两,当然最后碰见属实不认识的也只能闭眼一通瞎念。
后来长大了些,迷上了看兵书。什么都看,正朝传统兵书也好,不知从哪个地方顺来的没封面缺页少纸的兵书也看。
城里有习武场,可惜离家远,不过就算不远也没铜子儿去参加,她便偷空折只藤条在习武场隔壁的山头上偷瞄着瞎武。
奈何她再怎么我心向明月,她本就生在谷底,便永远照不到月光。
她该是会嫁人的。她家那种情况,大概会把她许配给某个大户人家当小妾。隔壁那个儿时还比过认字的胖小子富贵便不错。
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