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岁的记忆是在小雪初飞那天开始的。
那时她还不叫岁岁,她没有名字。
傍晚斜阳渐矮,初雪刚停,如绒毛一般的白雪覆盖在枯枝上面,踩上去一阵潮气滋发。
岁岁蹲在墙角,衣不庇体。来来往往的行人喧嚷着,空气里的炊烟袅袅散发着人间烟火味。
岁岁吸了吸鼻子,将落在外头一大截的鼻涕泡吸溜了回去。
有卖糖串的老伯从她面前走过,后头跟着的一群小孩儿笑闹推搡着。有一个小孩跑的太急,踩了岁岁的脚,他却好像全然没有感觉的继续向前跑去。
“老伯老伯,我要一个糖串!”
“我也要我也要!”
所有的小孩都站在岁岁身前跳着闹着,好像她不存在于此的,围着老贩闹将起来。
重重叠叠的人影交错,夕阳的余晖又将影子拉的老长,岁岁躲在人影里,好像一只被人摒弃的可怜小猫,她贪婪地瞧着那从铁盆里舀出来冒着丝丝热气的糖串,嘴角淌下的黏液快比那糖丝还长。
“想吃?”身侧沉稳有力的嗓音响起,岁岁下意识地随着声音用力点了点头。
“老伯。给我一个糖串。”一阵叮当铃响,是有人摇着银铃跑过。岁岁侧头,夕阳的光芒将来人的脸镀上一层金色,直背着光,耀眼得叫人看不清模样。
“给。”温热的糖串用米纸包好送到岁岁面前,氲染起的白汽了了升起,惹得所有人都瞩目向这个角落里看去。
“呀,姑娘,你怎么在这儿?”胡须洁白的老贩忽然瞧着岁岁惊叹起来,好像她是刚刚才出现在这儿的。
岁岁未答他的话,手里的糖串汁水滴下来,在纤细白净的手指上拉了老长。
“你叫什么名字?”日头又落了一点,岁岁得以看清眼前人的全貌,眉目轩郎,眼角撇似弯刀,眼底却透露出无尽悲愁。
“我没有名字。”岁岁回答道。“我也不知晓我来自哪儿。”
“这样啊……”玄衣青年笑了,眼角弯了一些,眼睛里却无半点笑意。
“跟我回家可否?”他向岁岁伸出手,那是一只在沙场之中经历磨难的大手,粗厉的掌纹开缝,手指上的老茧不知道堆了多少层。
岁岁嚼着糖串,想着衣食无忧的生活,于是伸出手去,她的手掌细小纤细,落在他的手心上方投落下淡黑的阴影。
“我叫陈深。陈深的陈,陈深的深。”他对她说。他们停在一个阔气的屋前,门口门匾高悬,“将军府”三个大字流光四溢,岁岁被他领着着向府内走去。
这府邸的奢华岁岁好像在梦里见过。婢子们成群结队地上前行礼,尊贵雍容的女主人远远的小步向这里跑来。
岁岁低着头,看着在婢子的簇拥下那双花纹繁复的绣花鞋逐渐靠近,直至停在她的面前。
“夫君,她叫什么名字?”
轻柔婉转的声音宛若余音绕梁,落到岁岁耳朵里生得熟悉。
“她没有名字。在街市上遇见的,看见有些面熟便带回来了。”陈深语气中竟是极欢喜的。
“瞧着身形应当是个美人儿。小姑娘,抬起头来我看看。”女主人也轻轻笑起来,对着岁岁说话语气里盈满了无边的温柔。
于是岁岁抬起头来看她,一双极澄澈明亮的眼睛映满了满堂人错愕的表情。
“就叫她岁岁吧。”陈深的声音在她背后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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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夫人姓傅,是尚书的独女,整个京城出了名的似水美人儿,与陈老将军少年果敢的独子幼时便定了娃娃亲。是几十年前京城人口中便极其般配的金童玉女。
“般配呢,是那种自幼便定了婚约,待加冠及笄后便应当成亲的般配。”
这话是是傅夫人身边的大丫鬟翠儿说的。她说这话时眼睛望着房梁,只拿一个鼻孔对着岁岁,眼里的敌意快要将岁岁吞没。
不止她一个人这样,傅夫人身边的丫鬟们大多都不喜欢岁岁。
打骂与克扣饮食是常有的事,岁岁虽是受将军指派到傅夫人的身边,但许多无关的重活都被分配在了岁岁身上。她常常一天都忙得脚不沾地。
他们不喜欢岁岁的地方很多,不喜欢岁岁的这张脸,也不喜欢岁岁的名字。虽说是将军亲自取名的,但除却将军夫人在场,他们从不叫她岁岁,偶尔迫不得已,也权当唤阿猫阿狗了。
岁岁。岁岁平安。这么好的名字,为什么他们会不喜欢呢?岁岁不明白。
幸得傅夫人对她还不错。傅夫人是个极温柔的女人,府中的下人都对她评价很高。岁岁也很喜欢她,因为她是唯二经常唤她“岁岁”的人。
“岁岁。过来我抱一抱你。”但她偶尔也会不喜欢她。比如她经常抱岁岁紧勒得她喘不过气。
“是,夫人。”岁岁眯着眼向她笑,无数次顺从地躺在她的怀里。
岁岁刚开始爱和傅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