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成熟稳重的木川唯眼中,文森特的脸颊就像儿童一笔绘成般简洁明快,是引人注目的坚毅感。对方并没有表现出丝毫甜美秀气的征兆,反而一直给人以雕刻刀削的立体浓墨重彩,阴影分明的轮廓让木川感到一种和世间刻板印象相悖的东西。
这确实是很新奇的体验。
两人在某种心知肚明的氛围中闲聊,文森特的神情无辜又自然,不论木川说什么,他总是那副温和认真的模样,下意识用年长一方特有的克制对待着十八岁的女孩子。
哪怕木川唯偶尔会流露出像是精神障碍那样冰冷的目光,文森特都没有过度深究她身上不寒而栗的情感缺乏部分。
木川猜测,就算她现在凑过去强行抓住他的胳膊,他也不会挣扎,不仅仅是性格使然,更是基于教养和道德感。
非要形容的话,文森特给她的印象就是中古唱片音乐播放完毕,唱针轻轻摩擦盘面未录声音的沟槽而发出的回声。当人的耳朵捕捉到它的时候,音乐部分就已经结束,两人相遇仿佛发生在遥远到记忆都无法追溯的以前,毕竟音乐也是早就荡然无存了。
他可真有意思。
絮絮叨叨的黑发少女瞅着自己新交到的朋友,如果再前进一点,两人甚至都可以实锤是情侣关系——文森特和木川靠得太近了。
意识到这一点,酷拉皮卡又不自觉垂下眼睛,移开视线。
雷欧力虽然说让他别太关注那个青年,但他还是无法控制地将目光停留在两人身上。想必这艘飞艇上此时此刻一定还有很多人在暗中看着他们,毕竟木川的长相……准确来说是她特有的气质,归类为邪性或魔性也不为过。
木川唯是不同的,她从皮相上就和传统的优路比安人有着明显区别,大概去医院检查会得到不同人种不同血型的诊断书。以及她从几年前就展现出的异时空特质,不管是措辞、打扮还是性格,统统和迄今世界约定俗成的「正常普通」背道而驰。
更不用说她在对着文森特笑。
她不笑时就是沉默的海峡深渊,但笑起来则像初雪融化的星夜。
“有些话不应该我来说,不过就当我多嘴。”弗雷德倚靠着栏杆,漫不经心地扬起下巴,“Boss,我们是上下级关系,也是金钱交易的庸俗关系,大家基本都是有目的才会加入你的队伍。”
酷拉皮卡转头看着他,对他话里那个「金钱关系」的古怪形容微微皱眉,弗雷德依旧满嘴跑火车地闲扯:“我不小心听了一部分你们的谈话内容,刚才的雷欧力君是你的朋友对吧,他看起来很担心你。”
酷拉皮卡的神色明摆着就是觉得弗雷德多管闲事。
弗雷德眉尾一挑:“复仇这种事情,我们也帮不上太多的忙,真正要和敌方首脑亲自动手的人是你,但打打下手,做些杂事我们还是能办到的。我没有把柄,死了就死了,我也没有其他朋友家人,但她不一样吧?”
她实在太扎眼了,轻而易举就从一众人中脱颖而出,不想去注意都难。
众多花朵都凋谢了,剩下的只有一丛红色玫瑰花。叶子明显散发着薄绿的光亮,鲜活地生长着,仿佛只为了开花。
弗雷德没注意到酷拉皮卡的眼神,继续说:“照常理来说,也没人会去帮朋友杀人,这种事情比较奇怪,普通朋友是不会这么做的,感情的份量已经远远超过朋友的范畴了,就连很多有血缘关系的亲属之间都很难做到。”
帮别人复仇意味着什么?
如果仇家单纯只是人渣,是一个「恶」的人外概念,那还好过一点,一旦发现对方也是普通的人类,有相似的人性,纯粹是由于立场不同,那么最终受到反噬的只会是自己。
复仇者自身都会因为道德而反复怀疑,更不用说□□者。
“笨蛋才会扯进别人的复仇剧本里,成年人都是利己主义者。”弗雷德说得很直白,“她未来肯定会后悔。”
明明和自己无关、不是自己的业——
却要强行背负,然后最终遭受反噬……身边的朋友也被卷入极度危险的境地,被仇家盯上,甚至可能因她而死去。
那一刻起,她一定会在瞬间感到后悔。
第一个想法绝对是:当初没有帮他就好了,都怪他。
人类都是这样。
所以才说,去管他人的复仇,只有涉世未深的孩子才会去做。而明知是死路还偏要去走的笨蛋,谁都会想拉一把的。
弗雷德叹口气,拍拍酷拉皮卡的肩膀:“如果你不想和那孩子反目,趁早还是让她别掺合进来了。”
酷拉皮卡沉默了一会:“……我知道。”
好像以前和她爆发过同样理由的争吵。
这本来是最平凡不过的一个秋日,和过去几年的每一天一样,全是司空见惯的世界景象,可多了她之后,一切都与众不同。
知道归知道,但……
心底自私的欲/望还是占据上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