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肩膀上的手逃开,但对方的手指深深地陷进肩头,两手紧紧地抓住。老人瞪大眼睛看着他,一张大脸凑到眼前来,他无法将视线移开,脑海中浮起一个明显的影像,只要稍微一动,就会被狠狠地痛揍一顿……所以他连动都不敢动。
「说‘我比大家都差劲,我是个坏孩子。’」医生说。
「我比大家都差劲……」他说。
「再一次!」医生说。
他不断不断重复贬低自己的话,不这么做会让医生和妈妈不高兴,害怕怒火的亚瑟只要能让他们心情好转,什么事情都愿意做,不做的话就会遭受更可怕的待遇。
每次复诵了一阵子之后,还必须告诉自己不同的话——“我比大家都蠢笨”、“我跟老鼠是一样的。”、“我是猪”、“我爸爸是个人渣”、“我是大笨蛋,不如死掉算了”、“我就是差劲,所以今后我也没办法像大家那样活着”亚瑟得在医生的命令下复读这些话各二十遍,才能开始实验。
时间回到现在。
凯撒朝着自己的屋子骂骂咧咧地走去,老医生又开始启动机器,那些检查身体的机器仿佛是一张张血盆大口,亚瑟光是看着就感到无法呼吸、头痛欲裂,好像无预警的疾病发作。
有一股着火的液体静静地在胸腔内部流动着,刚刚没有警觉到,此时此刻像着火般难受,他抓住白己的胸口不由自主地往前蹲。
“亚维欧卡多,我早就说过你是跑不掉的。”老人用看打翻食物的幼童的眼神俯视他,剩下的几个研究员全都用兴奋的表情等着看好戏,“你似乎觉得自己很厉害,遗传了好的基因,我不认为这样就可以自以为了不起,你这样就像在嘲笑其他人,这是自私的行为。”
亚瑟根本没有在心中嘲笑别人,他身上的汗水开始滴落。
他从小开始不知不觉就成为大家发泄不满情绪的对象,一般人是没办法用肉眼看清楚这种变化的,大家会在心中嘀咕着“错的人是亚维欧卡多”、“他从基因开始就臭掉了”,虽然这些声音没办法用耳朵听到,但这等于宣称他是最低层的人。
戴着锁链的他被人强行按在CT床上,双手双腿都绑起来,有人在抽血,有人用喷/枪检查,有人脱掉他的衣服议论纷纷,有人切除他的皮肤组织……医生拿着记录板高高在上地俯视他。
“我记得你的养父是个秃头吧?”
医生按住他的头笑着说:“今天下午的时候BIGMOM又提起这件事,她还害怕你被传染上不良的病菌,污染好不容易偷来的拟巨人族基因。现在看来那种劣等人的病毒还没影响你太多……”
亚瑟的脑袋里变成一片空白,脸颊过了一段时间才有隐隐作痛的灼热感。医生抓住他的脖子,将他的一边脸颊压制在桌上,又用拳头击打他的侧边腹部,无法呼吸的他只能蜷曲身体吊着眼睛看对方,感觉自己的遭遇像是在遥远的地方才可能发生的事情。
他闭上眼睛听着机器的轰鸣,怀疑待会热气就会从皮肤中冒出烟来,最开始耳边还有研究员悉悉索索的聊天声,不过霎那间就安静下来了。
“什么东西——”医生好像在大叫。
继而又是一片寂静。
亚瑟睁开眼,一瞬间眼睛还未能适应全白的世界而光影模糊,他等了几秒才看清地板上的血迹。
“从旁边房间里搜到的,这个真的好用吗?”蓝色的人抓着一个嗡嗡叫的小东西问。
“试试不就知道了?”红色的人耸耸肩。
模糊的两个人脸凑到他身边做了些什么,亚瑟发现禁锢他的锁链和皮带都被扯开了。蓝色的人手里的东西还在嗡嗡叫着,亚瑟看了一会,才瞧出来那是个剃头发的推子。
……剃头推子???
“什么秃头不秃头的基因,你给我先秃吧。”蓝色的人说着就拎起老头医生,一推子把老人头顶的白毛全都剃光了。
红色的人站在旁边说风凉话:“这下他就应该知道,没有头发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行为模式和对话语气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哪怕他再难以置信也不得不承认,两位红蓝色的不速之客正是柯伦和木川。
亚瑟翻身坐在白色的床单上呆呆地看着他们,有一肚子的问题想问。
“你没事吧,我刚刚看见他打你了。“木川扶着亚瑟的胳膊东张西望说,“我也有一个电动剃头刀。”
这两句话有必然联系吗?
亚瑟看了她几秒,头脑中的漩涡渐渐平息,身体仿佛凝结的冰块受到夜风的冲刷也开始融化,他感到浑身轻松。
他突然笑出声来:“……你是和别人的头发有仇吗?”
木川唯笑眯眯地拿了一件不知道从哪来的夹克套在他身上,带着淡淡的草莓糖味,虽然亚瑟不喜欢草莓,但好歹这么长时间也习惯了。
少女眼里没有任何遮挡物,红色的瞳孔安静地看着他,宛如交相辉映的海水和晚霞,嘴角的笑容依旧是不变的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