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底下黝黑一片,一圈神奇的水膜阻挡了水流,谈萤只能靠肉眼努力分辨自己的位置。手上捧着的盒子依稀还能看出来虫子爬行的方向,奇异的隔水泡泡被谈萤驱使着在水流中飘荡。
时不时有些腐烂的木枝顺着水流戳到泡泡上,谈萤心惊胆战地伸出手指把它推走。如果泡泡被戳破,自己也不用去救人了,直接等人来救吧。
这个能力原本只在她的脑子里模拟过,辟水开路这个说法其实很能扩展。如果每次都直愣愣地从头到底形成隔水区域,那若是遇见及其深邃的水域,自己压根撑不了多久。
因此能够形成方便快捷还能节省体力的隔水泡泡就应时而生了,看着不少水底下的东西和自己擦肩而过,谈萤还是很欣慰的,至少没玩崩。
渐渐适应了昏暗的环境,谈萤低头看着盒子里的虫子忽然半直起身,软塌塌的脑袋四处张望。
难道快找着了?谈萤不知觉地绷紧身体,眼睛越发专注地盯着眼前的景象。
那胖乎乎的虫子探头探脑地四处嗅着,似乎在辨认着什么,谈萤看着它的动作,自己也跟着抽了抽鼻子。
这一抽不得了了,随着慢慢前进的泡泡,她闻见了一股及其恶心的味道。她一瞬间就想起以前和大姥姥去杀猪的人家里头,想要买些新鲜的骨髓,给刚出生的小桐补一补,那肮脏又布满血秽的地面也是这个味道。
她突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那些怪鲺平时也就抓些人感染寄生,那到底以什么为食?自己在宗祠二楼进门时遇见的及其严格的盘查,那些普通村民惊恐又畏惧的眼神......
盒子里的小虫还在兴奋地张望着,暗红的身体攀着月饼盒的一个小角,还真像是盼着父亲归来的留守儿童。
谈萤思索着要不要提前召唤出水龙潜伏在附近,但担忧自己能力无法给它支撑太久,只能作罢。
更近了,那股血液独有的腥味混合着怪鲺身上臭鱼烂虾的味道越加浓烈,她撇过头止不住地干呕。
不行了,这要是出了水面,空气上的味道只会越加抵挡不住。她低头把自己上衣扯了一截布料,幸好她有些体能加成,不然根本扯不下。
普通短袖变成时髦的露脐装,谈萤将那一截布料围在鼻口处,充当简陋临时的防护面罩。
隔水泡泡渐渐上浮到水面上,谈萤试探性地伸出脑袋先侦查敌情。眼前是一间房屋的楼顶,似乎是教职员工平时晾衣服的地方。
目光触及那原本应该晾晒衣服的衣杆挂钩,她呆愣住了。鲜血淋漓的大腿被当作腊肉般挂晾起来,皮开肉绽的切口处还不住地往下滴血,皮下的肌肉徒劳地痉挛着。
谈萤瞬间想起了曾经那小虫告诉自己,它的爸爸在一个有着“嘀嗒嘀嗒”声音的地方。看着那布满鲜血的顶层地板,“呕”她再也忍不住了,只来得及扒开嘴边的布料,扭头对着水面吐酸水。
她这边吐的突然,余光看到那低头忙碌的怪鲺若有所察地抬起头,只能赶紧把脑袋沉下去。
不大的泡泡里,谈萤蜷缩着,身体还不自知地轻抖。她有些神经质地不断用拇指抚摸尾指的两个关节,那是她紧张害怕的下意识动作。
牙齿咬住嘴唇,想着屏住声息。头顶上不远处的怪鲺拎着一把剔骨刀站起身环视了一圈,没发现什么,又低下头摆弄躺着的死尸。
“呜......”一声轻悄的咽呜在泡泡里散开,谈萤突然就胆怯了。她从小到大最大的妄想不过是盼望着提前退休,有钱又自在地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一个星期之前,自己还是便利店的小收银员,每天上班下班自由,吃饭还有人管,过得很是惬意。
为什么就突然变成这样子了?她抱着脑袋,眼睛不住地往下滚落眼泪,滴落到月饼盒子里。
以前她也爱和李骰玩些冒险游戏,也看过不少怪诞有趣的冒险书籍。但是至今今日才真正意识到,原来危及到鲜活的生命时,冒险就是一把迎头劈下的铡刀。
她之前的心态只把这些诡异的洪水也好,怪异的能力也好,都当成是一场声势浩大的冒险。她疏离地以一个探险者的身份去参与,没曾想被推动着经历了越来越多糟糕的事情。
那血肉模糊的大腿给了她当头一棒,瞬间反应过来这不是什么过家家的游戏,是真真切切要人命的现实。
眼泪不知道什么时候止住了,谈萤的拇指松懈下来。她慢慢摸到了手腕上缠绕的吊兰,细弱的叶子抚慰着她的手指。
她捞出脖子上的怀表,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一个小时,她没空伤时感事了。
自古以来邪不胜正,只不过证道途上必然由鲜血铺就。谈萤收敛了一身的脆弱不堪,冷着脸驱使泡泡上升。腥臭的气味扑鼻而来,这次她没遮口鼻,轻身一跃,扶着顶楼的栏杆站在顶楼的边沿。
那低头摆弄的怪鲺抬起头,看见一个空着双手的人类。喉咙里咕噜地发出兴奋的声音,似乎在高兴这送上门不自量力的蠢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