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过讨好任何人,但不知为何,在那一刻,她心底还是泛起了一丝喜悦。或者说,如释重负。
她一面听着女眷的窃窃私语,一面看向林玉颖。
不曾想,林玉颖看上去像个心机深沉的,这会儿却只是面色煞白呆立原地,茶壶死死捏在手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怎么看怎么不像会使绊子的人。
林楚意看见林玉颖这副模样,一时竟分辨不清她的真心假意来。
徐伶存了善念,见众人议论久了,林玉颖越来越难堪,便寻了台阶给她下,
“我也不是教导有方的人。我教的丫鬟,该打边打,该罚便罚。”
林玉颖闻言,反应过来,徐伶是为着朱颜的事。
朱颜撞林楚意落水,下禾郡已经人尽皆知。朱颜是林玉颖的丫头,为了林玉颖狠心推林楚意落水,林玉颖自然也被牵连进来。
但对于这件事,林玉颖从头到尾并不知情;面对那些流言蜚语,她也从没说过一句话。
她觉得,这件事很难说谁对谁错。本来也就是大家茶余饭后的一个谈资,抒发抒发感想,喟叹喟叹人生,有时话说的重了,也不是什么大错。
白夫人素来不喜这种八卦,却不知她怎的在这样的场合将这件事翻出来说。
不过,既然白夫人都暗示得如此明显了,林玉颖自然也不敢拂了她的面子。
林玉颖略一思索,放下茶盏,捻着手里的绢帕轻轻一转,眼见着便眼眸颤颤,泪意盈盈,我见犹怜,
“是我的不对,没有管好下人,让丫鬟冲撞了楚意姑娘,”
她一连说了好几句“对不起”,走到林楚意跟前,牵起她的手时,眼泪已经挂到鼻尖,
“林姑娘,请你原谅我。朱颜同我一起长大,情如姐妹,我谅她内心良善,平时疏于管教,才养成了她这样的性子。”
林玉颖一面说一面看徐伶的脸色。似乎是觉得还不够打动人,她又抹下腕上一只掐丝羊白玉镯子,套在林楚意手上,
“林姑娘,实在是对不住,让你受了惊吓。我也没有什么之前的东西,这镯子是母亲赠予的贴身之物,既你以回府,我留着也无用,便转赠与你,权当弥补一二吧。”
那玉确实是块好玉,摸在手里,温润扎实,还带着美人余香,当是价值不菲。
林楚意本还为朱颜的事有些厌恶林玉颖,不想她竟如此真诚,真诚到张嘴便送份大礼。
这让林楚意一时惶恐起来,回头看向周芸。
周芸没有回应她。周芸那么心软,自然早已心疼得直落泪,却又不便叫众人看了笑话,只死死垂着头,不敢看任何人一眼。
林楚意没有处理这种事情的经验。她本能的不愿将人想得那么坏,想要就此言和,却听徐伶颇为嘲讽的一声冷笑,
“这位小姐真是有趣。当着送礼之人的面,又将如此贵重之物转赠他人,是怕不能博取大家的同情吗?还说自己是讲礼的人,也不知这礼学到何处去了。”
瞬间,林玉颖的脸色很难看。她摘下玉镯的手悬在半空,尴尬到连哭也忘记了。
屋内女眷齐齐倒吸一口冷气。缓了缓,方才嘲笑林玉颖进不了白家门的众人,又突然对白夫人忿忿起来,
“不过,要我说,这姑娘不入白府说不定是老天在保佑她。你看看摊上这样的婆婆,遭罪哦……”
“可不是么,年轻时都是做过儿媳的人,你说这老巫婆怎么忍心的。”
“诶我给你们说,上次我去礼佛,大师还说起白夫人,说是平时不积德,才一辈子生不出孩子……”
林楚意心里本是乐着的,但听了这些话,忍不住为白夫人捏了把汗。
议论她自己倒是无所谓,但其实白夫人没有理由、也没有必要,为了她承受这些无妄之灾。
可白夫人只是波澜不惊的翕动双眸,目光淡淡扫过她,便懒得再看任何人一眼。
就好像,她只要往那儿坚定的坐在那儿,坚定的将该说的话说出,别人的议论便全成了无能叫嚣。
林楚意似乎有点明白,白夫人这么多年的臭名声究竟是怎么来的了。
她分明看着冷淡至极,却有这最锋利的目光、最直白的话意、最分明的爱恨,她骨子里其实是一个刚烈之人。
肯定会有人,会有很多人,讨厌白夫人、不理解白夫人、觉得白夫人古怪刻薄。
但好可怕,这脾气,她竟有点爱,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