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我爹爹是谁?”
“什么——”
“娘,我爹爹是谁!”钟铃大喊出声,却不小心呛着风,咳嗽了几声。
钟老太兀自抚摸着黑马油亮的鬃毛,没有回答。或许是手上的倒刺老茧摩挲得马儿很舒服,黑马打了个长长的响鼻,把钟铃的问询盖过一半。
“……弟弟他们有大哥二哥,我怎么没有父亲。”
钟铃小跑几步,眼对眼质问。
黑马探出脖子,舔了一口钟铃的脸,一人一马熟稔地打闹起来。
看到女儿扭头躲避的顽皮模样,钟老太慈爱地笑笑:“你和阿黑是同时同刻同地降生的,你的父亲就是马场。”
钟铃撅起嘴,用控诉的目光看着母亲:“我说的明明是人……”
她却看到,钟老太爱之怜之的眼神,落在了黑马身上。
钟铃气鼓鼓转身就跑。她直接狂奔回常舅舅家:“舅舅,我不回马场了!”
常老爷那时还很年轻。他一把接住钟铃:“哎呦,铃娘,想住多久住多久,你的表嫂们可想你。”
只有舅舅家会叫她铃娘,这是卫朝人喊女孩的叫法。舅母就是一个传统的卫朝人,舅舅受影响也慢慢改口了。
钟铃把脸埋在舅舅怀里,闷闷的声音传出:“我娘又不管我,她几乎在马场睡觉,一直盯着下小马驹呢。连今天是我生日都忘了。”
常老爷叹一口气:“唉,你娘从小就喜欢和马玩。小时候,我们逃难,一头老马……”
部落被攻下,为了不被俘虏,他们带着父母抢出来的干粮,一意孤行逃到雪山。家里那匹老马,不知道怎么竟然跟了上来。
他和妹妹老马走散了。寒风凛冽,他哆哆嗦嗦,忽然察觉到一片温暖。嘴角不由自主咧了起来,他好像看到父母亲在光的那边对他挥手。
跌跌撞撞朝那边跑去,直接踏入湖面。那居然是一小圈温泉湖,他靠着温泉湖,没有被冻死。在第二天才见到妹妹。
妹妹浑身是血,也没有被冻死。
他没有问妹妹是怎么活下来的,也没有问老马在哪。战争,他这辈子不想再沾染。
常老爷从回忆里醒过神,说得有些含糊:“一头老马为了救你娘,死了。你娘没放下过这件事,还想多育马……”
钟铃不想听这个,又问最重要的那个问题:“那我爹呢。”
“……”
常老爷看着钟铃玉雪可爱的小脸,想到几年前路过此地贩马的异域人,有些讲不出话。这时候,外边传来一阵蹬蹬蹬的脚步声。
“姐,你的生辰礼!”
钟铃被一把放到地上:“去玩去玩。”毕竟还是孩子,钟铃很快和常页玩在一起。
折腾完礼物,钟铃手一摆,继续唉声叹气。常页懵懵懂懂问她:“怎么了?”
“没什么,想我爹了。”
等钟铃长大,她不会再问钟老太这个问题。有时候会忍不住猜测,可能自己的父亲是一匹自由的马,早就跑到天边去,永远不回来。
她很忙,忙着马场的工作,也忙着和心上人相爱。
原来有心爱的人是这样一种感觉,只要看着对方,心好像不断充盈起来,慌慌然飘上天。
常银被支开,他们找了个隐蔽地方,相互依偎在一起。常页的眼神是那么炽热又专注,仿佛天地间只在乎她一个。
他们彼此之间都没有提起那些令人丧气的话题。
谁都知道,躲不过去的。
“铃姐,你能帮我把这个护膝拿给页哥吗。”
钟铃看着脸红红的祝娘,还是答应下来。她早知道祝娘一直凑在自己身边是为了什么。
可惜祝娘是个小傻子,无论她怎么暗示明示,都没有起过任何怀疑的心思。也是,姑姑和侄子,又有什么所谓,谁都不会乱想。
她突然有利用这个小傻子的念头。
常银忙着辅助自己父亲做里正的事务,祝娘加入进来,天天跟着钟铃常页往马场跑。
村民们都善意调笑两句,祝娘太容易害羞,总是躲在钟铃背后。一来二去,常页和祝娘成亲了。
钟铃起先不太在乎。她只有指甲盖一样的精力能分给常页,更多的精神得费在马场的事情。
因为钟老太身子越来越不好,她必须快点担家。但她没有和常页断绝关系的意思,每次见面砰砰作响的心跳瞒不了人。
直到常安出生。
“铃娘,你看安安。”祝娘热情招呼着。
一旁的常页将爱之怜之的眼神落在牙牙学语的常安身上,又落在祝娘身上。
看着这熟悉的目光,钟铃突然有些嫉恨。世界上好像没有一个人,只全心全意看着她。
如果她能有一个孩子,如果有一个孩子,会不会……
在一次有意的放纵下,钟铃怀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