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阿母将每一封信都珍藏起来了,时常挂念着素芳娘子,也常同我讲述从前的事……”
温霁昀摊开尘封许久的信纸,“你瞧,这些都是素芳娘子在途中寄给我阿母的信。”
他抽出其中一张,“也就是素芳娘子踏上旅程之后,她才发觉已然怀上了崔至的孩子。”
“是我……”
烟青有心中震颤。她接过信件,轻念着阿母写在信中的文字,
“……烟青儿很乖,同我一样漂亮……崔至此人心性不正,绝不可让烟青儿认其作父。这个孩子于我实为意外之惊喜,我会照拂好她,纵万难,也会将她好好扶养长大……”
看着这熟悉的字迹,儿时回忆历历在目,烟青不知觉眼眸微红。
阿母教她咿呀学语、识字,让年幼的烟青凭喜好摆弄琴筝。待烟青长大些,又教会烟青骑马驰骋天地,教她礼义廉耻,辨清善恶。
尽管日子有些拮据,阿母总是把烟青摆在第一位,每年冬日的礼物都不曾缺席。
只不过,阿母有意隐去了有关烟青生父之事。
“待我十岁左右时,我与阿母才定居于景邑。”
烟青顺着回忆,不禁有些好奇,“只不过,我一直不懂,为何阿母会带我回到长安城。”
“是我阿母寄信给了素芳娘子,她想再见素芳一面。”
温霁昀倚靠在门框边,抱手望向远方,回忆着自己阿母芪竺的生前之事。
母亲芪竺在温府中从来没有争过什么。
起初,父亲温狄麾还对她宽容相待,允许芪竺教小温霁昀琴曲之道。
但如此日复一日,待世人对乐人的偏见四起时,父亲温狄麾对芪竺便彻底厌倦了。
“不过,我父亲对我们兄弟三人一直平等相待,只是我父亲再没关心过我的阿母。我阿母困于府中,缠绵病榻,琴音渐息,只怕是郁郁而终。”
眼前白雾混着雪花,温霁昀只余声声叹息,排解心中零落纷杂,“在我阿母过世后,我父亲便也不再允许我奏乐弹曲了。”
“竟然是如此……恕我冒犯发问了。”烟青小心翼翼地抿嘴,有些愧疚。
“无妨,这些本就与你我阿母息息相关。”
温霁昀摇摇头,惋惜道,“只是我阿母一直盼着能再见素芳娘子一面,可惜,她没有等到。”
闻言,烟青终于明白阿母为何要赶来长安城。
但世事弄人,一切都似乎错了拍。素芳娘子和烟青初来长安城时,亦是艰难。
“我们从景邑赶来,还没来得及在长安城中安稳下来,我阿母却染上上了时疫。”
烟青声音低了下去,“我一直守着她,偶尔去乐坊卖艺挣得些银两换成吃食和药。但已无回天之力……”
窗外雪花还在飘落,几句话却是沉重得异常。
半晌,烟青才喃喃道,“今日才知二人心中皆有遗憾,当真可惜。”
烟青想象着当年二人合奏的模样,定然是更加惊艳。
多年分别未能让素芳和芪竺疏离,两地相隔,亦是相望相念。或许那一曲《日月赋》终究只有她们二人才能奏出神韵。
然而人事变迁,只留下后人得以述说一二。
“一切都已过去,如今我们且看作你我阿母心中有所通感,去时路途定然不会孤单。”
温霁昀取下墙上的古琴,琴音亦如当年厚重。他抬眸望向烟青,缓缓道。
“好在天有道,让我在三年前一次宴席中遇见了烟青姑娘。”
“本想再去萧玉坊正式拜访姑娘,却被告知你已离去。再次遇见,便已是三年时光,当真是不易。”
“多谢温公子,能告诉我这段不为人知的往事。”烟青又重新凝神望着面前母亲年轻时的画像。
画中女子眉目间如此熟悉,与记忆里的模样重合,烟青心中升起一种奇妙的羁绊之感。
素芳在画下这副像时,可曾料想过未来会发生的种种是非?
“原来她一人历经了这么多,”
烟青有些心疼,“若是她知道今日所发生的事,心中定然也是愤愤难平的。”
“我亦无法告诉你,当年你我母亲二人,有没有为自己做出的选择而舒心或是后悔……”
温霁昀温柔的目光一直追随着烟青,“如今,希望温某能尽绵薄之力,助烟青姑娘去做你认为值得的事情。”
比如……去往世间各处,观江山如画,奏金徽玉轸;或是高卧东山,倾心于一隅之地,品赏得一曲之思。
这何尝不是他曾经所愿呢?
温霁昀将这些话默默咽回肚中,心中澄澈。
如今山河朝堂愈发动乱,父辈兄弟尚当前。身为温家儿郎,自己披上戎装是必然的责任。若再想回到曾经奏曲抒意的日子,已如天堑难以抵达。
但无论如何,温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