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晖所言的西城其实是西直门外的地方,并不是内城西侧的西直门内。
大清入关后,原京城百姓被迁至外城,内城只留有八旗军民驻防,共分左右两翼来拱卫京师,每翼各四旗,各旗按照阴阳五行的方位分别驻防在除正阳门外的其余内城八门处,旗民们则按照各自的旗籍生活在各自的驻防地。
西直门内驻防的则是正红旗,其东偏北处德胜门内则是正黄旗的驻地,其南部则是镶红旗驻地。
随着时间的流逝,自顺治元年入关,至现今康熙四十四年已经六十余年,内城各旗人丁繁衍,旗民聚居地早已拥挤不堪,就连当初分发给旗民的土地,也被旗民们或分散给下一代,或发买,到如今也所剩无几。
说旗民们贫困潦倒,倒也不至于,日子总还是能过下去的,总是要比普通百姓们日子要好过的,毕竟还是有饷银可以领的,虽然到现在分到每个人手里的也所剩无几,还总是被上头克扣,但总比什么都没有要强。
出了西便门,马车一路使向西直门外。
沿路弘晖挑起帘子看向外边,这是他第一次完完全全看到外城百姓们的真实生活,虽然之前他也有出行,但不是在城内就是跟着康熙出巡。
虽说弘晖之前从记忆中翻到过旗民们穷困潦倒的景象,但他没想到不只是旗民们生活困苦,其余百姓们的生活也不见得多么的轻松。
他本以为旗人日子过的窘迫是因为祖宗规矩——旗人不得经商等,才导致坐车吃山空。毕竟国库虽说现在也能勉强支撑,但自古以来,除了创业初期吏治较为清明之外,其余时候大多数则是和光同尘,饷银发到每个人手里总会不尽如人意。
弘晖明白,自古以来,赈灾银都有人屡贪不止,有那么多血淋淋的例子摆在那里,总有人不信邪,伸手不止,更遑论小小的饷银,不吃空饷都算对得起身上的官服了。
看着马车越过的行人们,神情满是生机,充满希望,行色匆匆的向着前方走着,弘晖不解道:“五玛法,前边是有什么好事吗?”
常宁透过弘晖掀起的窗帘,看向车外,看了一会儿才道:“嗯,对于他们来说也算是好事吧,要是我没有猜错的话,他们应该是去胤禟那儿报名的。”
常宁刚刚看过了,刚刚越过的行人们行走的方向和他们相同,又多是壮年,且神色充满希望以及那么一丝不易察觉的忐忑,想到胤禟那个西城开发工地,常宁心里有了谱,这些人必是打算过去做工的。
常宁觉得,胤禟那个西城开发计划说是西城开发,倒不如说是西外城扩建计划为好,常宁光是看着胤禟铺的那个摊子,心里就直打鼓。
终明一朝也只是对京城修修补补,仅仅只扩建了南外城就再也无力支撑,那是依靠大明国库才修成那个样子,不知道胤禟哪来的那么多银子。
想到此,常宁摇了摇头。
弘晖见状道:“五玛法怎么了?”
常宁微笑一下道:“没事儿,刚刚觉得辫子歪了,扽扽。”
弘晖双眼圆睁,没有做声,只无声的看向满都护,向其确认。
满都护看着自家阿玛又在胡说八道,到底没有拆穿,只对着弘晖摇了摇头,表示他也不知道。
弘晖也没有纠结太久,转而想到在百味斋遇到的疑惑,看向常宁问道:“之前在百味斋您怎么不——”
话未说完,就听得常宁接道:“不让你上前询问?”
弘晖点了点头。
满都护看着弘晖欲言又止,常宁见到就道:“怎么了?有话就说,磨磨叽叽像个什么样子!”
弘晖闻言瞬间转头看向满都护。
满都护见状也不纠结了,直接道:“如果我没想错的话,阿玛在百味斋制止你上前过去询问,是因为,如果弘晖你走上前去,我们连后续都会听不到,人家会立即结束话题,转向下一个话题。”
弘晖瞪大眼睛,他不解。
常宁则是点了点头道:“说的不错,就是这个意思。”对着满都护说完又转向弘晖:“人家谈的兴起,是因为人家都是相熟的人,彼此之间知根知底,所以才放心的口嗨几句朝堂政事亦或是宫闱秘事。”
常宁话落,端起茶盏抿了口茶,润了润嗓子,才又继续道:“弘晖你要是过去,无异于路上的那些行人,凑到咱们的马车跟前来打听,咱们正在说的什么,能不能告诉给他一下。”说罢看向弘晖。
弘晖则是恍然大悟,之前他竟钻了牛角尖而不自知,误以为打听消息必要亲自开口询问。
“他们如此讨论,竟无法管管吗?”弘晖还是不解,要是事实如此也就罢了,现在京城的传言明显是谣言。
常宁不知想到了什么,转了转大拇指上的白玉扳指,才垂眼道:“怎么管?从何处着手?再说了,那些人也就是痛快痛快嘴,日子该怎么样过,还是得怎么样过,随他去,过一段日子,待到有了新的流言,旧的就也渐渐不会有人谈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