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连理镇遇见了那个姑娘。”弗拉达利说,“她是急救小队的新人,很稚嫩,但这无损她的光辉。”
“搜救持续一天一夜,最后她执意要留在那里——她声称她的宝可梦听见了声音,她坚信在废墟中仍有生命幸存。”
“我陪同她从车头走到车尾。四小时后,她在一具尸体的怀里发现了一只破壳不久的波克比。饥饿与疲惫使它无力发出哭声,幸而有人听见了它的呜咽。”
“我想我找到了我的理想之人。”他最后说,“我想让她留在我的身边。”
大吾顺着他的描述想象,想象那姑娘踏着黎明走向废墟,用沾满血污的双手翻检每一处尸体与残骸,直到奄奄一息的初生儿出现在她的面前。弗拉达利说她抱着生还的波克比泣不成声,他不意外。俐俐从前便是这样的人,她从前便是是从骨子里泛出温柔的姑娘。但是……
“为什么要告诉我?”他直截了当地问。
“因为我感谢您。”弗拉达利答道,“我有意了解她的过往,因为我有意了解她的光辉从何而来。我想那是源于您的——您成为了她的养分,不是吗?所以她会绽放,她会成为永恒美丽的花朵。是您成就了她。”
大吾愿意相信这是一番肺腑之言,愿意相信弗拉达利的确心怀谢意,没有一丝一毫的示威、挑衅,或是别的意图。正因如此,他从心底感到了荒谬、困惑乃至愤怒:“您声称她是‘理想之人’,可您动用了调查手段——”
“这个世界太大,我无法保证不会有人披着虚假而美丽的外壳来到我的身边。您与我是同一类人。我们同样向往着美丽的新世界。所以您会理解我的。”铃声响起,手术人员分别就位,主刀医生走过他的助手之间:“Morning guys. I hope everything''s been ready。”
“那么,我失陪了。”弗拉达利起身。
大吾自知他的锋芒并不隐晦,但弗拉达利应对自如。这份自如并非源于此人本性多么和顺,而是他那高高在上的自我认知:在弗拉达利眼中,兹伏奇·大吾不过一介年轻小辈,涉世未深、资历短浅,自然理解不了自己的宏图大志。因此他从不曾驳斥他的观点。他从不曾将他放在眼里。是的,他不屑于这么做。
大吾以舌尖抵住齿关,心底烦躁一阵接着一阵。
他的负面情绪不单单源于弗拉达利的无形轻视,更源于他认清了一处新的事实:弗拉达利对俐俐,没有一分一毫的爱意。诚然他不是什么情感专家,更不了解弗拉达利,但他可以肯定那人不爱她:感谢?开什么玩笑。弗拉达利要以什么身份感谢他?
生闷气似的状态持续了整场手术,以致于他并不记得主刀医生做了什么。他的视线无意识地追随着第二助手:她穿戴着蓝色的手术服、手术帽,仅仅露出光洁的额头与明亮的眼睛;她有条不紊地遵从着主刀医生的指示,递器具,缝合,清除术野,那双细白的手好似一对羽毛制成的刀,轻盈、精准地落在它应当落下的地方;主导医生请她留意血压,她时不时地应答一两声,那样雪水化开般的一把好嗓子,他听见前排有人小声谈论她……不,不行。大吾下定决心。
她不该留在那个男人身边。年龄、阅历的差距只是其次,理想的恋爱关系理应建立在双方对等的基础上,否则极容易失去平衡,形成一方压制一方的不利状况。但是——
倘若她当真喜欢着,甚至爱着弗拉达利呢?
这一想法令他如鲠在喉。可偏偏找不到任一角度加以驳斥:以那姑娘的家境、条件,谁能强迫得了她?去弗拉达利的身边,若不是她的选择,还能是谁的选择?
可为什么是弗拉达利呢?为什么偏偏是弗拉达利呢?
或许不该纠结什么,他转而想。过得好又如何,过得不好又如何?那终究是俐俐的人生。
自那以后一晃过了四个多月,他去遥远的终结洞窟修行,本该是心无旁骛地闭关到底的,不巧撞见了一伙暴徒,前脚刚刚将人送去警局,后脚国际刑警的电话便打了过来:“我是帅哥,方便到密阿雷市谈一谈么?”
大吾与帅哥偶尔会有工作方面的交集。那男人与俐俐的父母相熟,同在密阿雷市,对她大约是有照拂的。返回密阿雷市的途中,大吾一度想过那姑娘会不会在帅哥侦探事务所(其实那是国际刑警的据点),但那间事务所里仅有帅哥与他的助理,一位叫作玛琪艾儿的小姑娘。他进门时,玛琪艾儿与她的妙喵刚好从超市回来,四只手抱着满满当当的食材用品,有密阿雷帮打扮的人跟着她问:“玛琪艾儿,你真的真的不需要我帮忙吗?”
“不用了啦……”玛琪艾儿脱鞋进门,“帅哥先生,您有客人吗?”
“是的。我与大吾先生要谈一些正事,你去看一会儿书好吗?”
待玛琪艾儿走开,帅哥继续说道:“那伙人与闪焰集团有些牵扯,背后水很深啊……”
他的心里咯噔一声:“你说弗拉达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