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惠予贺书容看了自己的花签,叫贺书容饮酒,贺书容笑着应了,又请康嫔念花签。
“康嫔闺名叫紫薇是不是?”沈兰轩打趣。
康嫔说是,自翻了签子念:“菊花。快哉南风,秋丛绕舍似陶家。得此为隐士高人,自饮一杯,梅兰竹各陪一杯。”
“竟没占个紫薇花签。”
佟玉祺则说也是个好签,叫罗惠陪饮一杯,待她二人喝完又去催安嫔。
朝颜便红着脸念自己的签文:“丁香。素艳清怀,照眼还若锦绣堆。得此签者,红鸾星动,因情迷神,不宜饮酒,着赋词一首,下家代饮三杯。”
懿兰原本不喜欢她,而今听了这签文更不乐意了。
太妃与傅承启的遗孀们则都是一脸笑意打趣起这个十几岁情窦初开的丫头。倒是康嫔忧心忡忡,抬眼正撞上秦皇后古井无波的眸子,不禁担忧起来,恐怕妹妹这个宠妃长久不得。
依着今日坐次,太后太妃三人上首,左列是先帝妍淑夫人、端瑜贵妃与谨妃,右列是皇后与康嫔、安嫔。安嫔之下无人,佟玉祺便叫众人掷骰子,点数小的代安嫔饮酒。
众人都依,一一掷来。只妍淑夫人沈兰轩得了三个一点,无奈替安嫔喝了三盏酒,颇不高兴,便道:“且将词吟来,看我这三杯酒喝得值不值。”
朝颜原是公主伴读,年纪虽小学问却不浅,当即吟来一首《诉衷情》:
“长青殿头两心知,豆蔻花未时。愁看红墙绿瓦,就此偎丹陛。
姑恶催,子规啼,湘妃泣。辘辘漫漫,入目皆是。肯负相思?”
一首词,道尽她与傅承襄的情意。
她是公主伴读,与皇子殿下青梅竹马两心相知。为着他们这份纯洁美好的情意,朝颜即便不喜欢红墙金瓦的皇城也依旧义无反顾地踏了进来。自家中到平江园行册封礼的一路上,寒风萧瑟,姑恶声催、杜鹃啼血、湘妃竹吟,可小姑娘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不负相思意。
在场听罢多有动容,沈兰轩更是神色向往,连秦西静都垂了头,自觉无法比拟安嫔与傅承襄帝妃青梅竹马的深情。
然而懿兰却仍是面色淡然不为所动。
对于十八岁初入皇城便懂得步步为营的秦懿兰来说,这对少男少女的情谊虽美好,却幼稚。如同存放琉璃瓶中的佳酿,瓶子稳稳当当放在那儿便是甘甜可口香飘十里,一旦风吹瓶破,就是一地狼籍。
他们的年纪都太小,心智更不成熟,自以为两个人有情便什么都不要紧了。
事实上傅仪宁年轻时面对的农民叛乱、乡绅闹事,傅承启面对的权臣当道大权旁落,甚至是懿兰曾经处理的一个广务司都不是这两个孩子招架的住的。
何况朝颜词中种种凄凉意象都叫懿兰心生不喜,觉得是不祥之兆,不由皱了眉头。
她转头与夏风对视一眼,又与银杏儿说自己不胜酒力,便让她们接着玩儿,自己先离了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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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春暖风熏人,头顶一弯明月,懿兰走在回廊间听着流水潺潺,只觉得心思沉沉满是暮气。
她伸出双手看着手背上的细纹,轻轻一叹——她老了。
从前看到刚进宫的佟玉祺她还只是羡慕与向往,而今看着那些不足双十年华的姑娘却只觉得格格不入了。
“母后。”
身后有人轻唤,懿兰转身见是秦西静,笑了笑:“怎么出来了,不与她们多说说话?”
秦西静面露难色,摇了摇头:“太妃娘娘叫安嫔说她与皇上的故事,臣妾坐在那里都不知道做什么表情好,又怕听多了压不住心里的嫉妒,不如早早出来。”
“你这孩子倒是实诚。”
秦西静说:“入宫前祖父教了,凡事都听母后的,凡事都不可瞒着母后。”
秦廷瑞是吃一堑长一智了。从前他教两个女儿在秦懿兰与徐知意之间左右逢源,却两面都没讨着好,是以懿兰虽用秦家却一直没有晋玉叶的位分,而今他便索性让孙女什么都依懿兰的。
懿兰笑了一声,与她说:“皇后这个位置不好坐。你得不妒不忌、宽容大度,还要贤惠能干操持这个大家子。”
“还请母后多教教我。”
懿兰摇头:“我怎么教你?哀家也没坐过那个位置。”
“可母后昔年除了皇后金宝什么都有了,说是无冕之后也不为过。”
懿兰停下了脚步回头看她:“……哀家能教你的只有一样,眼里什么都不要有,只有一样,就是身下的后位。”
秦西静似懂非懂,颔首应声。
懿兰又走了几步,仰首望月,不知轻叹了一声什么,便叫秦西静自行离去。
秦西静有些不解,见夏宫令给自己了一个手势才悄然离去。
懿兰倚着汉白玉栏杆坐下,朝夏风伸手。
夏风当即会意,自袖中取出那张昙花花签交到懿兰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