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十三,宫里抓了个发癔症的承膳司宫女,说她疯言疯语自称当年不慎害死了荣惜公主长龄。
法正司当即扣下了人处死,另一边长秋殿便下旨重新安葬还周殿庶人秦氏,并追封玲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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懿兰派了裕忱去看着绿芸那儿的动静,一直不见回报,便以为安然无恙。才入了夜要沐浴休息时裕忱却奔了回来,还呈上一封绿芸亲笔的折子。
折子里诉尽为母丧女之痛,最终请求,让她去清安寺出家祈福。
懿兰只看到清安寺三个字便仿佛失了魂,指尖一松将折子散落在地,双眸空洞地望着门外的院子,似乎是没找到什么又起身去门口看,却仍然没找到。
“娘娘?”夏风唤她。
懿兰恍然回神:“……这儿是长秋殿。”
“是啊,娘娘怎么了?”
“馨嫔送哀家的青幡呢?”
夏风愣了愣:“当初迁宫时收起来了,应当在那沉水木箱子里。娘娘怎么好端端想起馨嫔来了?”
“……绿芸要去清安寺。”
夏风愕然,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却终究没说出来。
清安寺是什么地方?是大越国寺,香火鼎盛。
可在懿兰眼里,那就是个“堕芳窟”。馨嫔去了四年,没了,温嫔去了五年不到,也没了。成帝欣太妃算活得久的,却也还是在四十五岁上折了。
懿兰与绿芸并没有多么深的情分,可自打童妍、文若闲接二连三去了,宫里能说说话的也就那么几个了。佟玉祺与楚海棠去了平江园后绿芸更是宫里不多的能与懿兰闲话家常的人了,若说一点情分也没有也不可能。
昔日只是送了她经幡的戴氏过世,懿兰都能好一番伤感,何况如今相伴十多年的人要出家呢?
她缓了缓,眼神慢慢聚焦起来:“……去拿件披风,哀家瞧瞧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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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香殿里万籁俱寂,唯有虫鸣之声窸窣。
太妃们早早睡下,只有绿芸的屋子里还点着昏黄灯光,透过窗户能看见里头人影绰绰,像是提笔在桌前写着什么。
懿兰没让人跟着,自己上前去轻轻叩响了门扉。
门内的人似是顿了顿才走过来开门。
绿芸见是懿兰,并不意外,只是欠身行礼:“参见太后。”
她礼数周全处处透着生分,懿兰瞧得出来,更觉难受,却一时又不知如何开口,待绿芸侧身让她进去才回了神踏过门槛。
“更深露重,太后怎么来这地方了。”绿芸先开了口,却并不很疑问,只是做个话引子。
懿兰的目光落在桌案上,上头墨字未干,是《法华经》。
她微噎:“……做什么要去那地方呢?”
绿芸眼眶微红,看着懿兰的眸光微凉:“因为怨,又不敢怨。”
懿兰无力地点头:“哀家知道这事是对不起你,你该怨哀家。可清安寺清苦,戴氏与明氏去了没几年都……你好好留下,哀家为你抬位,为荣惜办祭典,甚至你父亲想加官进爵哀家都可以给……”
“太后。”绿芸冷冷打断了她,红着眼睛自嘲一笑,“我所怨,何止这一遭呢?”
懿兰蹙眉。
此刻的绿芸已然不在乎什么尊卑礼节。她没看懿兰,径直在床边坐下,双目空洞似在回想什么:“当年您为我妹妹请得一门好婚事,我是当真感恩。可后来才知道,没什么是白得的,您一句话许翠藻的好姻缘也能动动手指就毁掉。可我不敢怨,我想,那大概就是她的命,她没那个做贵妇人的福分。”
“可是太后,长婧那个孩子做错了什么?”绿芸抬起浑浊的眸子含着眼泪望着懿兰,神情竟含着几分愤恨。
懿兰张了张口,却什么也说不出。
她切切实实为了一己私欲害了这个无辜的姑娘。
大儿子生前最后和她说的话犹在耳边,连承启都会为长婧哀叹,何况绿芸这个亲姨母呢?
“……哀家可以下旨让她还俗,再给她指一门好婚事。”
绿芸觉得好笑:“她早已声名扫地,又是罪臣之女,旁人就算娶她,心里能有几分敬她?何况她自己的心恐怕早死了,太后如何救得回一颗死心?”
懿兰无言以对。
“翠藻与长婧如此,我也不无辜。可我总能骗自己是为了朝廷社稷,是傅仪逊罪大恶极,我与你都没错……可我骗不下去了。”绿芸的眼睛似乎能将懿兰看穿,“从前人人都说颐贵妃贤惠良善与世无争,如今你却要为秦金枝洗白,是为了她侄女的中宫之位吧?可见什么贤惠良善全是假的,为着你的名利权位,你便能无谓丧了良心。”
“我没有!”
绿芸惊愕于懿兰的失态,随即轻笑一声:“二十年了,没人这么说过你是不是?果然,是要日久才见人心。”
她起身慢慢走向懿兰,面色却渐渐平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