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所有人都清楚,皇帝命不久矣了。
陆灿忙得焦头烂额。娘家催她找机会扶持自家势力,朝堂上她又怕傅仪昕一手遮天意图篡位。
她派人去平江园想看是不是能接颐太后和皇后回来,去的人回来说两人都重病缠身走不动道,于是偌大的担子只能她一个人来扛。难得闲下来时竟只能叹一句:“懿兰,你可不能倒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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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十三,贞太后密诏绪王入宫。
七月十九凌晨,年仅十八岁的皇帝在甘露殿寝宫与世长辞。
傍晚,贞太后在甘露殿为大行皇帝发丧,并与妍淑贵妃共同宣读遗诏,拥未满十三岁的康帝皇三子傅承襄继承大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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懿兰回到皇宫已是七月廿四。
她大病方愈舟车劳顿,加上春雪给她敷了□□,倒真有些气虚力浮的样子。
傅承启的棺椁已经合上。懿兰与儿子的最后一面,竟就是那日病榻前她问他是否将自己看作毒妇了……
她好像哭也哭不动了,只是问小丰:“皇上最后是谁在照顾?”
小丰说:“一直都是瑜妃娘娘衣不解带伺候着,因恐传染现下将自己关在了明义殿,待杏药司看过才能出来。”
她迟钝地点点头,任由陆灿将她扶去了偏殿。
懿兰笑:“九年前,也是在这里,你烧了他的遗诏。”
陆灿点头:“九年后的今天,我在这儿还是要烧一道遗诏。”
懿兰一怔。
“夏风应当还没来得及回禀你。皇帝的遗诏有三条,其一是遣后妃出宫为大越祈福,只留瑜妃为他守灵,将来也只有瑜妃与他合葬;其二是将江宁和苏州赐给你的小儿子做封地,并允你同往颐养天年;其三是由皇叔摄政王继大统。”陆灿说罢从袖中取出这道遗诏,在懿兰面前展开。
懿兰看着那与自己的字迹几乎一模一样的遗诏,终于还是红了眼睛。
“我原本是担心傅仪昕有篡位之心,才严加防范。皇帝病逝的消息一到承德殿我便赶了过去,没想到他竟这样安排身后之事。可你知道,这些年傅仪昕与我陆家早已水火不容,我不能看着他做皇帝。刚巧夏风带着贵妃来甘露殿,拿出另外一道遗诏。知道你与我一样心思,我便敢做了。”她言罢,便如九年前一样烧了这一道遗诏。
“……骑虎难下。还好娘娘及时赶到,没叫这道遗诏流传出去。”
陆灿却肃着脸摇头:“你以为这是我从小丰手里截下的?若是那样我何须着急?小丰虽则不全心全意忠诚于你,到底心思多,好拿捏。可皇帝最后那些日子他根本近不了身,这遗诏是皇帝交给瑜妃的。她倒是顺从,愿意交给我,可她先前看过没有、知道多少可就不好说。”
懿兰闻言慢慢蹙起眉头。
是了,小丰是她当年买通来矫诏拥启儿上位的人,启儿要归位摄政王,自然不会信小丰……
“皇帝因天花过世,瑜妃日夜侍奉,若是同样染疾病逝也不会有人怀疑什么。”
懿兰听着有些愣怔,看着陆灿的眼里竟有些不可置信。曾被傅德恩评价“仁弱”的人而今竟这样轻飘飘算计起一个无辜之人的性命,可见果真没有人能够在这宫里独善其身。
可这次懿兰却反而成了心软的那一个。
她知道,瑜妃或许是儿子九年皇帝生涯里唯一的光亮。她不想承启到地下看见瑜妃那么快去陪他,知道是她这个亲娘作恶。她想自己一手养大的儿子能多记她一些好。
于是她说:“她若真染病便是她的命。若不然,她那样辛苦陪着承启过了最后的日子,我该多谢她。”
陆灿到底不是阴狠毒辣之人,更体谅懿兰丧子之痛,便不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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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初五,傅承启梓宫入皇陵安葬。
对诸多阴谋诡谲懵然不知的傅承襄亲自扶棺送了兄长最后一程,并于二十一日后在太极殿前行登基大典,追谥皇兄为恭帝。另尊恭帝正室唐氏为顺嘉皇后,加封沈氏为妍淑夫人、贺氏为端瑜贵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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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后妃出宫的事,懿兰终究没有做。
不是她不愿达成儿子遗愿,而是连皇后也赶出去祈福的事闻所未闻,她不想百姓议论纷纷、言官指责她的儿子宠妾灭妻。
当然,她也有私心,希望这些花季的姑娘好好在花圃里养着,不必经受外头风霜雨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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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一切安定下来,贺书容也安然无恙,懿兰便召她来说话。
比起上回在平江园见面,贺书容显然憔悴许多,旧衣在她身上也显得空落落的。懿兰看了便有些心疼,拉着她的手在身旁坐下。
婆媳二人静默良久,懿兰才开口:“他走的时候,难受吗?”
贺书容听了这话便红了眼眶,稳下声线来答话:“难受……痘出了满身,天又热,夜里都没法安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