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王银蛾一早就赶到衙门。
但她到的时候,衙门大堂里已聚满了人。
隔着重山重水似的人群,她望见一抹高挑如松竹般的背影,那男子似有所感,蓦然回首,看见是她,挤开人流走过来。
“你来迟了。”他笑道,十分自然地牵起王银蛾的手,在旁人惊诧的眼神中重新挤进内围。
“啊,原来你就是——”一个少年音惊呼。
闻声看去,少松侠正瞪着那双圆荔枝似的眼,显然还未回过神。
王银蛾朝他笑了笑,飞快地收回视线,压低声音道:“你怎么也进来了?”
梁月庭也压低声音:“我说是游侠,又有别的游侠作证,就放了我进来。”
她喃喃吐槽一声:“这管理也太松散了吧。”
“嗯哼,那是因为游侠的身份不同,而且这次的事情牵扯到邪门歪道。”
“看来你知道真相?说给我听听吧。这事还牵扯上到我的任务呢!”
两人窃窃私议,周遭的人听着他们谈话,不知道是装作不知,还是竖着耳朵腆着脸旁听呢?
但是梁月庭却不给任何人机会,只说:“线索要你们自己查,我只能说这邪气并不是一直存在的,而是最近才冒出来。”
王银蛾讶然地抬眼,与他对视片刻,却失望而归。
那双眼里依旧清澈,什么也看不出来。
等日光斜射进大堂里,女捕头一声令下,叫人把白布扯开。
那些个尸体衣衫褴褛,有些甚至已开始腐烂,一股淡淡的臭味弥漫在大堂。
众人不忍捂住口鼻。
仵作正当着众人的面检查尸体,本来是要单独隔开,可是不知道何故,这些尸体一运到专门验尸的房间,就开始骨骼咯吱作响,实在吓人得紧。
王银蛾正要上前看个仔细,却被梁月庭默默地拉住:“你昨日受鬼气侵害,身体不大好,还是离这阴邪的东西远点吧。”
她唔了声,退回来,问道:“你可能分辨这邪气是妖所为,还是鬼所为?”
“非鬼非妖所为,如何?”
“那么便是人啦。”
旁人听见了,大惊失色道:“人?真是丧尽天良——”
王银蛾微微笑着:“不过是猜测罢了。”
这会不会是陆邢台所为?实在是他前科太多,总教人第一个怀疑到他头上去!可仔细一想,这并不像是他的作风。
古人云,说曹操曹操到。这话并不假,她心里正犹豫着要不要下差后找陆邢台试探口风,外面就响起一声传报:“连城侯来了!”
衙役们立时惶恐,纷纷退到一边去了。剩下那些游侠们面色波澜不惊,疑惑地盯着众人行动,又看向门口。
一阵浓烈的檀香飘忽进大堂,不多时,一个年轻男子呵呵笑着跨进门槛。
他穿着烟紫衣裳云纹博袖,满头青丝束成道髻,一张粉白面皮上,两道黛青长眉下,一对乌黑的眼珠子浸润在两汪月牙形的水湾里,然而波光流转间,却透出幽幽的冷光,如毒蛇吐露的舌芯。
陆邢台从来给人的感觉,是一只披着华美艳丽皮囊的狐狸正蹲在面前,随时给你毙命一击。
“这么多人啊——”他摇起手里的羽扇,语调漫不经心,俨然是一副脂粉堆里生长的公子哥形象。
陆邢台微眯起眼,散漫不羁地环视众人。
在他视线扫来之时,王银蛾适时地垂下眼皮,假装没看见。
然而,一道炽烈的目光定在她身上,她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不知道,因此忍得十分难受。
陆邢台看看她,又看向她和梁月庭相牵的那对手,突然勾起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转头,他对烈捕头说道:“本侯听说,这场人命官司牵涉到一些歪魔邪道。事情调查得如何?本侯倒要看看,是哪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敢到梁都撒野——”
女捕头也奇怪,这风声怎么传到连城侯耳朵里去了。又思及,传闻中连城侯和王银蛾的关系不清不楚,当下唯恐不及。
便恭谨地开口:“回侯爷,这案子尚在调查中。您请先到一旁等等吧。”
陆邢台略一颔首,忽扭头喊道:“王银蛾——”
王银蛾猛地抬首,应道:“侯爷,何事?”
“本侯听说你在曲塘县遭人陷害,差点身死,现在从曲塘县刚升职调过来,怎么又接到了这样棘手的差事。”
群人呼吸一顿。
这话听得她心里一咯噔,恼恨不已,可又碍于身份地位的差距,不好发作。只道:“侯爷替陛下爱惜朝廷百官,下官不胜荣幸,但这事却不是眼见的那般模样。”
“哦,你说是就是吧。”陆邢台风淡云轻地收回视线道。
王银蛾几乎咬碎一口银牙。
什么叫她说是就是?旁人听了这话,还不想东想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