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月初一,是月绯的生辰。
这日天气初霁,月绯刚从宫里出来,她在清都才不过待了一个月,已经感到身心俱疲,仿佛整个人的精气神都被消磨了,尤其是每每想起那位太子殿下的时候。
她盯着车帘外的景色出神,目光忽然停留在一处。
“停车。”
她说。
月绯跳下马车,在原地站定,看向路边那人,一时没有靠近,不确定的喊了一声。
“康王殿下?”
司阳披着厚重的大氅,笔直的站在酒家青色的石阶边,他肩背挺阔,身量高大,头顶几乎触到檐上摇摇欲坠的白雪。
他垂手而立,原本是在饶有兴致的打量着什么,在听到月绯的声音后,他闻声看来,牵起唇角,朝她所在的方向微微笑了下。
月绯不自觉的加快了脚步走过去,雪色眏明光,愈发显得天地空旷,浑如一色。
司阳垂下眼,不动声色地看她自雪中走来,如红莲业火。
“皎皎,好久不见,你似乎长高了是吗?”
他笑意温和,完全是平易近人的长辈口吻。
皎皎是月绯的字,她听了他话,顿时又气又笑:“我又不是小孩子,哪里还长得高!”
她如此说着,还举起手来,在两人之间比了比,示意他看。
司阳面容沉静,只淡笑着看她上下比划,也不反驳。
他从袖中抽出手,把一副卷轴递到她眼前,说:“今日是你生辰?”
“哦,确实是。”月绯有点发懵,她看着司阳递到她面前的东西,不知是接也不接,也不知他是何意。
她抬起眼,看到他长长眼睫上缀着的细小雪花,就连肩头也覆着薄薄霜雪,心说,这是在这儿等了多久?
月绯问道:“这是?”
司阳失笑:“你自己说过的,等到你生日,要讨一副我手抄的经文看看。此处是你出宫回家的必经之路,又少有闲人,我等在此处,可唐突吗?”
月绯哦了声:“原来……如此。”
想不到你还记着。
月绯依言接过经文,蓦地想起她与这位康王殿下是怎么认识的。
彼时因为纯教之乱,她随父北上,人在军中,又惯是掐尖要强的性子,所以当清都援军来时,她定要跟着谭平前去接应。
当时是个雨夜,湿冷路滑,作乱的民兵又狡猾得很,简直神出鬼没。月绯目力过人,精于骑射,她冒着大雨,乘月色杀出重围,单枪匹马闯到一个山坳里,看到了遇到埋伏的司阳。
他极魁梧,浑身淋个精湿,肩背胸前肌肉贲张,猿臂狼腰,挽剑于人丛中冲杀时,那一往无前的气势,简直如同一个武神,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他几乎是淋了一场血雨,手掌、剑柄都沾满了粘稠的鲜血,大雨磅礴落下,他看到了马背上的月绯。
两人遥遥对视,不过片刻,他便移开目光,拨了拨腕上染血的佛珠,神情虔诚,看那脸上深深罪恶感,像一个破了杀戒的僧人。
月绯被这一幕震撼,她瞳孔微缩,驱马近前,言辞戏谑地说:“我从未见过征战疆场者还会盘珠子。”
大约是无法辩驳,司阳提剑,转身离去。
月绯这人是有点混不吝的,她立马跟上去,问道:“你果真相信神佛吗?”
司阳停住脚步,看向她浅金色的眼瞳,仿佛见到了善蛊人心的山中精灵。
他未敢多看,晦涩开口,说:“信,所以要赎罪。”
月绯禁不住笑了,她红衣乌发,肌肤白得胜瓷,不似生人所有,愈发像个修炼成人的妖物。
她调笑般开口:“那你改日给我一卷你亲笔的经文看看,我倒要瞧瞧,你是真和尚假和尚。”
司阳当时没有一口答应,他性格沉稳,做多说少,月绯也没想到他还记着自己的一句浑话,可着她的生辰日送来了经文。
“这算是殿下给我的贺礼吗?”
月绯把卷轴抱在怀里,歪头问他,眼睛弯了又弯,巧笑嫣然。
“当然。”
司阳可无不可地说着,完全是一副不把她的小孩脾气放在心上的表情。
月绯莫名有点生气。
“可曾见过承云了吗?”司阳仿佛随口一提。
月绯心里咯噔一下,她都快给忘了,司阳可是皇帝的弟弟,司承云的小皇叔,便是论辈分,自己也跟他生生差着一辈儿。
“他挺会整幺蛾子的。”
月绯直言不讳。
司阳也没想到月绯这么直白,他轻呃了声,说:“承云身在其位,顾虑良多,必定难以面面俱到。”
他话音一顿,目光不知飘向何处,缓声说:“其实数尽天下儿郎,除他外,有何人与你相配,除你外,又有何人堪为储君元妻。”
一个初次会面就给人下马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