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京见他这着急的表情,又见他腮帮子鼓囊囊的,就觉得他实在有点好笑,可爱又可气的好笑。
最终还是拿他没辙,领着他就往阿婆家去了。
刚进院门时,阿婆正坐在屋檐下纳凉。一看见苏京,就撑着伞小跑着冲了上来。
一口气都还没有喘匀,就大声责怪她道:“你这孩子要急死人了!看见天不对就赶紧回家嘛!”
“没错,阿婆,我刚刚也是这么说她的。”思年在一旁敲起了边鼓。
阿婆仰起头看着他问道:“你是?”
苏京赶紧抢答:“他是我老板!”
“老板?”阿婆听得一头雾水。
心想,大晚上的,老板上这里来干什么呢?
但又实在不方便过问。
思年看出了阿婆的疑惑,于是俯身温柔解释道:“我刚好出海来南旺岛玩,没想到居然就碰上了京京,当时正在下雨,她的伞坏了,我就把雨衣借给她披。”
“是这样啊!”阿婆一把拉过思年,让他挤挤站到伞下,“那快进来坐,不要客气!”
思年听完便挤进中间,并接过了阿婆手中的伞柄。
然后他就一只手撑伞,一只手护着阿婆的肩膀,三个人慢慢向堂屋走去。
电还没来,阿婆用空酒瓶插着蜡烛,插了好多根,摆在那张八仙桌上,倒也还显得有几分亮堂。
阿婆从卧室里抱出叠衣服,一半交给苏京,一半交给思年,然后一脸严肃地吩咐道:“快去洗澡把衣服换了”
苏京低头一看,手里是一条碎花连身裙,黄配绿的,阿婆最爱。
再看思年那边,得的是阿婆儿子的衣裤,花衬衫,沙滩裤,很有些南洋暴发户的式样。
等到二人洗完澡出来,看到彼此全新的形象,先是惊吓得说不出话来。
少顷终于回过神后,又笑到一发不可收拾。
她说他像个马来西亚华侨,浑身飘着机油的味道,脖子上挂一条大金链子,嘴里还镶着一排金牙。
他说,“那你呢?你就像华侨的母老虎老婆,烫一头电棒卷,涂大红脚趾甲,整天嘴上叼一支香烟,走到哪儿脏话就扔到哪儿!”
“我呸!”
“我也呸!”
两个人呸来呸去一通,又笑得快要直不起腰来。
但没想到,阿婆却真喜爱他们的打扮。
坐在一桌吃饭的时候,阿婆就冲苏京赞道:“京京身段好,穿裙子就是好看。”
然后她又看向思年,一脸真心实意地夸道:“老板穿这身儿也很有派头。”
苏京和思年听完以后,几乎快将头埋进碗里,双肩剧烈地抖动着,却有不敢弄出声响。
“怎么不吃菜啊你们?”阿婆起身给他们夹菜。
思年抬起头大口地呼吸,:“阿婆,您叫我思年吧,我虽然是苏京的老板,但又不是您的老板,您跟着她叫不是折煞我吗?”
“是是是……思年,吃菜吃菜,肉菜放凉了就不好吃了!”阿婆又开始热情地张罗。
苏京啃着大鸡腿问道:“大哥二哥都走了吗?”
“都走了,说是公司不好请假……”
苏京生硬地“哦”了一声,鼻子里强忍着一股酸楚。
这时,在这桌上的所有人,包括思年在内,似乎都在刻意回避,回避一个无法回避的事实。
阿公走了,两个孩子又不在身边,阿婆从此就只剩自己。
她要一个人面对衰老。
饭要自己煮,猫要自己喂,被子从此只叠一床,碗筷也只需摆出一双……
苏京不敢再往下想了,再想势必又会失态。
于是她立马转变思路,然后又故作轻松地说道:“阿婆搬去和我住吧,咱们互相照顾,您每天都给我蒸咸鱼吃,我顾好您的身体。”
思年听完抬头看她,却没说话,专心地扒着碗里的饭菜。
“这孩子,尽说傻话,”阿婆激动地放下筷子,先喝了一口茶,“我这个院子住得好好的,干嘛要去挤城里的楼房?”
“楼房有电梯,又不要您爬楼梯!”
“不去不去,我在这村儿里住了七十多年,去哪里我都适应不了。”
“您看您……”
“我知道你是个孝顺孩子,”阿婆抬手擦了擦眼角,“你以后要是想阿婆了,节假日多回来看看我就是,咸鱼要吃多少都有。还有思年,带思年一起来!”
“您放心,我一定来。”思年握住阿婆的手说道。
深夜,雨停了,苏京坐在屋门口发呆。
看着水珠从屋檐上滴落,砸到地上,又变成一团飞溅的水花。
一个完整的生命周期。
她正看得出神,突然一双手从身后伸出来,擦过她耳边,轻轻落在了她的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