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这么些年不见,是因为你去了西岐?”
“嗯。”
“那你是不是见到哥哥了?”
“……我生活在郊野,不曾见到。只在回朝歌时看见他带着两匹雪龙驹。”
“好吧,那,可以给我讲讲西岐现在的样子吗?”
姬发希冀地看着你,让你难生拒意,只能给他讲百姓如何安居乐业,月亮如何辉映四方,最后不可避免地提及天谴,提及那片有麦无实的田野。
姬发的嘴唇又微微撅起来了,这是他伤心时的小习惯,从前你还笑他像毳毛未褪的小鸭子,如今只觉得他可怜。
于是轻轻握住他的手:“姬发,回家吧。”
西岐正是需要你的时候,父亲正是需要你的时候。
可少年长大了,心中自有一番筹谋。他将你的手牵过来,放在心口,使你的掌心能触摸到他蓬勃的心跳。
他问:“蛮蛮,我这颗心,到底该为谁而跳?”
从前,他要来朝歌当战士,做英雄,所以这颗心为殷寿而跳;后来,他要救父亲,这颗心又为父亲而跳;现在,他要帮殷郊,这颗心又为兄弟而跳。
所以,他自己呢,自己到哪儿去了?
那些他曾经引以为豪的,以为能够指引自己度过一生的东西,正慢慢剥去金装玉裹的外壳,露出破败不堪的内里。
敬仰的主帅是引发天谴的罪人,深爱的父亲一朝成了谋反的贼子,疼爱的兄弟忽然成了弑父的凶兽。
他也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了。
少年的胸膛厚实,你的手掌再用力几分,试图离他的心跳再近一些。
你说:“你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姬发。”
“你再告诉我,这颗心,是谁的心?”
“是我的心,姬发的心。”
“既是你的心,为什么要为别人而跳?”你将手抽了回来,他仍愣愣地站在那里,低头去摸自己的心口。
“从前的姬发,想来朝歌做大英雄;后来的姬发,想救自己的父亲;如今的姬发,想帮自己的兄弟,他们都没有错。”你说,“因为他们,都听从了自己的心。”
“可是、若心中所想,是错的呢?”
你摇摇头:“姬发,你有一颗聪明的心,心不会错的。”
心是不会错的。
少年于是听从自己的心声,继续奔波在质子营和宗庙之间。
他睡得很少,每每赶到宗庙时都哈欠连连,但还是要强打精神和殷郊继续完善他们的计划。
某次困极,他话还没说完,就歪在你怀里昏睡过去。殷郊想要叫醒他,被你拦住了。
“让他好好睡一觉吧。”你小心地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任他将毛茸茸的脑袋搁在膝盖上。
他实在太累了。
眼底一片青黑,手指不知什么时候被划破,顾不上包扎,留下一个血痂。
你握住他的手指,驱动术法,用细小的光尘帮助血痂剥落,新肉生长,却猛地被他拽住了手臂。
怀里传来极轻、极委屈地一句:“哥哥……我想吃小麦饼……”
向来无畏的小豹子,竟在睡梦中哭起来,含混不清地喊自己的父兄。你把他抱在怀里,也跟着掉眼泪,只剩殷郊,手忙脚乱地给你们找帕子擦脸。
“别哭、别哭。”殷郊笨嘴拙舌地安慰道,“等叔祖杀了狐妖,什么都会好的。”
殷寿前来祭祖的那日,天光阴沉,你的情绪也低落。
殷郊要脱衣自缚,你不便窥视,先一步去到殿外,重新变为鸟身,绕梁而飞,最后落在比干的肩头。
老人笑着摸了摸你的羽毛:“小玄鸟,这是给我们赐福来了?”
你温顺地低下头,替他啄去衣襟上的一点尘泥。
若真的能给他赐福,该多好。若真的能左右凡人的寿数,该多好。
可你什么都做不成,只能看着那个,不知是第几代的成汤子孙,挽着苏妲己向宗庙走来。
他的锦靴踏过庙外的泥土,踏过姜子牙身前,就快迈过那道高高的门槛时,比干突然转身,将你往外抛去。
“小鸟,快飞吧,飞得远一些。”
飞得远一些,远离人间的祸事,远离鲜血、分离,去最高的枝杈上,快乐地唱歌。
没有启智开慧,没有得化人形,没有为人间衔去那枚卵蛋,一切,是不是就不会发生?
衮服的拖尾,自门槛上滑过。
高大的王,带着他的妃子,跪坐在了祖先的灵位前。
他看起来是如此虔诚,谦逊地对祖先们问好,诚恳地祈求国泰民安,直至他的王叔,锁住了苏妲己的寸关尺脉,直至他的儿子,□□上身地跌跪在地,王的虔诚才如瓷片般碎裂,叮叮当当掉了满地。
而瓷片包裹下的,凶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