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不可一日无君。
近日来宗庙里的巫女祭司们为登基大典忙昏了头,你大病初愈,比干舍不得让你操劳,就日日赶你去宗庙外闲逛。
和这个殷商大司命越亲近,你就越觉得他慈祥可亲。
他虽日日同神鬼打交道,但本质上还是个极其疼爱后辈的老头。会在你生病时急得团团转,也会央着疾臣在你的汤药里多加几味甘草。祭祀用的牲肉瓜果吃不得,但总会让巫女们替你买城中式样最新的糕点。
有时也给你讲他年轻时候的故事,讲殷寿是如何从一个粉雕玉琢的肉团子,逐渐成长为一个所向披靡的将领。
“那时候他才这么高。”比干在自己腰间比划了两下,“剑都握不动,日日来找我哭鼻子呢。说他也能像兄长一样经史书赋信手掂来,先王却总逼他练骑射。”
殷寿在你印象中总是威严的,单单是想象了一下他掉眼泪的样子,你就忍不住笑起来。
比干也跟着笑,笑声最后却矮下去,变成一声叹息。
“可这朝歌城中的人,谁又能不偏心呢?”
或许就在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某个农妇正避过女儿渴盼的眼神,将最后一滴米汤喂进儿子嘴里;或许在某个府邸中,家主犹豫许久,还是将长女嫁给了官家的傻儿子;又或许在某块山石背后,觅食归来的猛兽正将猎物撕成两半,大的那块永远留给最健壮的幼崽。
“连我也会偏心,巫女们都说我最偏心你。”他看你,目光柔软,像看一个懵懂无知的孩子,“再说这些巫女和礼官们,他们也会偏心。先王和长王子的葬礼几乎是匆匆办过,对待登基大典却尽心尽力,人人都想讨得新王的欢心。”
“连你,也会偏心呢。”他点起一盏将熄的灯火,“八百质子,你同他们一起长大,却还是会有最偏心的那一个,是不是?”
这个春日,质子们都格外照顾你。
苏全孝之死是一根扎在他们心间的隐刺,而你则让这根刺有了具象。
他们看你悲苦,便仿佛看见冀州城中的火和雪,感到惶惶不可终日,因而更加努力地让你开心,逗你笑。
城外小河边的杂草长得更茂盛了,蹲坐下来时,草叶摇晃着遮在你头顶,但还能从草缝间依稀看见远处驰骋的三个人影。
其实不用看,光听也够了。
马蹄踏碎草叶的声音毫不拖泥带水,清脆得像击节玉碎,伴着喊声和笑声,将王都这些天的死气沉沉硬生生撕开了一个口子。
殷郊、姬发、姜文焕,三个伯侯的儿子就这么从撕破的口子中冲锋而来,宽大的衣袖和锋利的裙褶散落在马鞍两侧,随鬃毛一起扬得老高。
你于是站起来,大喊道:“跑马不穿骑射服,你们不要命了!”
鄂顺笑着拉你坐下:“他们说,就要让衣袖飘起来,这样跑马才好看。”
确实是好看的。
三个少年翻身下马,衣袖就像云一样飘飞着绕在他们身侧,慢慢飘近,绕着你转。
而鄂顺还是低着头,专心致志地缠手中细细的竹条。
“你这些竹条从早缠到晚,究竟要做些什么?”姜文焕从他身边掂起一个又一个大小不一的竹圈,细细看去,竟找不到半根毛刺。
“我知道!是不是要用竹圈套马?王都里最近正流行这种游戏。”殷郊兴致勃勃,抓起一个就要往他的马耳朵上套。
马儿吭哧一声退后几步,偏头只留给他一点眼白。
鄂顺摇摇头:“不是套马,是要做滚灯。”
三个质子面面相觑,谁都不知道这个南方来的,叫“滚灯”的小玩意长什么样子。
你也好奇地凑上去:“等做成了,能不能让我看一眼?”
“本来就是……”他清了清嗓子,“要送给你的。”
你的精神好了很多,至少不会再每日浑浑噩噩,盯着别人的眼睛不放,一天认上十数个苏全孝。
夜里有时候还会做梦,但梦见小质子时,他大都欢欣地站在一大片麦田中,告诉你不必担心他。
你向来相信人能有转世轮回,小质子今生过得这样困苦,来世大概能过上幸福日子吧。在田间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养两只听话的小狗,每年麦子丰收时都能吃上甜甜的麦芽糖。
多好,比困在风雪中好。
你于是也在梦中同他招手,说不必担心你,等下一个八百年,你们一定还能再见。
所以,整个朝歌,被困在风雪中的似乎只有崇应彪了。
越来越孤僻,越来越狠绝。比武场上招招致命,剑剑封喉,直至对方连声讨饶才会收手;他和姬发之间的矛盾也越发激烈,赌注越下越大,最大的一次,甚至要姬发押上百夫长的性命。
他在试图用这些常人难以理解的行为,在被父亲抛弃之前,磨灭自己的最后一点良心。
也是在用这些行为将自己折弯、摔碎,重新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