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晚,我都被梦魇缠绕。
徐心宁掐着我的脖子,问我为什么要逼死她,有东西从她的眼角滴落,不是眼泪,是刺目的鲜血。
记者们层层叠叠地将我包围,问我和黎华到底有没有在一起,我焦头烂额,抬眼看到人群外黎华转身离开,我想追上去,却无法突出重围。
穿着旗袍绾着发髻的女人咿咿呀呀地唱着歌,我试着跟她说话,她却不停地唱着,我屏息倾听,才发现原来她不是在唱歌,是在哭泣。
被惊醒时总是夜深人静,我抓起床头柜的水杯猛灌凉水,然后再难入睡,耳边都是女人低低的哭泣声,如真,似幻。
王瑞恩来片场探班,看到我惊声说:“若绮,你怎么瘦了这么多?!”
我淡淡笑道,是剧情需要。
中午放饭时我躲进洗手间,镜子里的女人长发绾起,面目清瘦,擦掉了口红的脸看起来很苍白。
拍摄已经进行了一个月,我对这张脸依然陌生。
门外响起剧烈的咳嗽声,持续了很久,听起来骇人,我走出去,声音是从男厕传出来,我只能在门口问:“没事吧?”
咳嗽声略微顿了一下,而后是更剧烈的干呕声,完全盖过我的询问声。
我担心出事,敲了敲门大声说:“不好意思,我进来了。”
一踏进去,就看到身形瘦小的老人趴在洗手台前几乎站不住。
我冲上前扶住他:“黎导……”
水池里未冲干净的血把我吓住了:“天啊,黎导,我去叫人……”
“不……不用……”黎湘离制止了我,说话听起来很艰难,“我……休息一下……就行。”
“可是……”他的样子显然不太好,“这样不行,我叫人送你去医院。”
“不用了……”他坚持,“我去看过,是胃癌。”
我彻底怔住。
他用清水洗了把脸,似乎终于缓了过来:“没什么,到我这个年纪,什么都看得很开,拍完这部戏我会去医院,暂时先别告诉其他人,尤其是瑞恩。”
他见我犹豫不决,又说:“你是个好女孩,我知道你为这部戏付出了很多,我们都再坚持一下,拍完《钟湘》是我最大的心愿。”
他是我敬重的导演、长辈,我没法违背他的意愿。
怀揣着秘密的人永远无法活得轻松。夜不能寐,我只能靠药物来维持睡眠。
到秋天,《一代歌后钟湘》终于杀青。
可我似乎还过着钟湘的生活,依旧夜夜听到女人如唱歌般的低泣声。
我让金皓薰为我减少工作,尽量待在家里弹琴写歌。
黎华知道我状态不佳,也尽可能抽时间陪我。
可谁也不能救我,我好像掉进了另一段人生,一段不属于方若绮的人生。
将我惊醒的是一条标着“爆”的热搜:
“徐心宁痛失爱子,面容憔悴令人心疼”
照片里徐心宁站在医院门口,整个人瘦到几乎脱相,看不出漂亮女星的影子。
我的感觉很复杂,很难感同身受,却也为她难过。
但更多的是恐惧。
过于入戏让我几乎将陈乐群对我的提醒抛诸脑后,希望他真的只是危言耸听。
《特警双雄2》入围了多项金像奖提名,而我也作为最佳新人奖的入围者受邀出席。
红毯上星光熠熠,记者和粉丝更是多到吓人。尤其当我和黎华、高明权并肩踏上红毯,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和骤风急雨般的闪光灯竟让我很不适应。
好在他们两个身经百战,天塌下来也会为我挡着。
“方若绮呢,对获得最佳新人奖有没有信心?”红毯上的主持人问我。
“作为一个新演员,我有很多不足之处,所以重在参与。”我谦虚地回答。
不知会不会被当做虚伪的场面话,天知道我真的不想拿这个奖,不想再经受多一轮的骂声。
偏偏老天就是要耍我,硬生生地将奖杯塞进我手里。
我在台上程式化地感谢了所有人,然后匆匆逃下舞台。
所有的欢呼和祝福都像一只隐形的手,紧紧扼住我的喉咙,让我喘不过气。奖杯沉重且烫手,像是上天施于我的酷刑。
我没有马上回到观众席,一个人回到了后台《特警双雄2》的休息室。
大概平静了十分钟,我做了两下深呼吸,起身准备回到会场再次若无其事地面对全世界,休息室的门突然被推开。
走进来的是徐心宁。
恐惧像最深的泥沼,将我陷于原地,而她关上门走向我的样子那样决绝,眼里满是恨意。
她真的瘦了很多,面颊和眼窝都凹陷得厉害,双眼冒着火,嘴角挂着诡异的笑,看起来就像一个幽怨的女鬼。
“恭喜你啊。”是她先开的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