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不知时日快,日复一日,转眼已是秋天。
清早,细雨刚歇,初晴的山间不染半分尘世的喧嚣,宁静清幽。通往药谷的石梯被参天古木覆盖,密密雨露挂在枝叶上,风一吹,水珠啪嗒啪嗒往下掉,浇得石梯上的小弟子们叫声连连。
山中各门院所有学子无论岁数大小,每日功课繁多,山中数百号人中就数傅澄之和相宜二人最闲。一个头脑重创的书呆子,一个体弱多病的病秧子,两个病搭子闲来无事净会给自己找乐子。
别人上山采药,他们游山玩水打野兔顺便野炊,别人下山义诊,他们下山逛地摊集市赶墟。碍于一个是名门闺秀,一个又身世可怜,玄青也不便多教管,只能任由他们怎么快意怎么过。
日子着实过得舒适惬意,傅澄之和相宜一副心思都在混吃等死上,已全然忘了自己是来这干嘛的?
偶尔,也有痛定思痛,洗心革面的时刻,但往往前脚刚反思完后脚就忘了,又开始无所事事。
远赴到此求学的小弟子们,往日里休沐最大的消遣便是下山去附近的镇里逛一逛,茶肆里点上茶水点心听听说书先生讲话本子。
可自从傅澄之来了后,小弟子们瞬间转投她的怀抱。
傅澄之讲起故事来,绘声绘色,又独树一格且情节新奇怪诞,听着比山下那些话本故事还有意思,算得上是他们乏味枯燥日常里最鲜活的乐趣。
这日又逢初一,辰时刚过,书院和药谷本门的小师弟师妹们乌泱泱地聚集在草庐门前的歪脖子树下,乖巧地等着。
吱呀一声,门扇开启,西边的屋子推门走出一道倩丽窈窕身影。
她身着药谷统一形制的窄袖豆青色道服,头上只用了根玉簪束起一半青丝,余下发丝披在身后,袅袅婷婷地来到众人面前。
“傅师姐。”
“傅师姐,今日给我们讲什么故事?”
傅澄之微微朝他们一颔首,就往那棵只有一人高树干斜贴着地面长的歪脖子树上轻松一跃,翘着腿坐在上方。她是来养病的,不是来学医的,但待得日子久了,大家都默认她是药谷的人,就这么随意地师姐师姐的叫开了。
树下站着的都是些半大不大的小孩儿,从衣服的颜色就能辨出他是从哪儿来。
着豆青色的便是药谷本门的,着天青色的是旁边山头鹿境书院的,至于着剑峰的碧青色和机关院的松石色的小孩儿寥寥无几,观星术一门的至今更是连人影都没见着。
傅澄之看了底下几眼,好奇地开口问:“话说,为何从未见过观星一门的师兄姐弟妹们?“
其中一人遥指山峰最高处:”师姐你看那边。“
傅澄之仰头看了一会,只见高峰之上云兴霞蔚,不觉有何稀奇之处:”看到了,有什么稀奇的?“
“我听启人师兄说,登上那座山,便能寻到一道从峭壁凿出来的石阶,攀上了那道天梯,顶峰就是观星楼。”
听罢众人齐齐抬头仰望,无一不在庆幸自己所在的门院没在那万径人踪灭的地方。
傅澄之代入自己:“原来如此,下山一趟确实太不容易。”
“不是的,玄月师伯好多年前大病一场,病愈后无心掌管门院,加之观星之术艰深晦涩,极具天赋者也仅窥得两分天机,所以这么多年了没再入新的弟子。
“之前的师兄们也都进司天台授命任职,玄月师伯乐得自在干脆下山云游四海去了,至今已有四五六七年没回来呐。”
“原来如此。”傅澄之她又看了眼云端之上缥缈虚无的天际,低首垂眸见这一个个闪烁着期待的小眼神也不再多言旁的,直接进戏肉,“今天我们就讲孙悟空偷镇元子人参果。”
树下的小孩儿手托两腮,聚精会神听着傅澄之讲述孙悟空师兄弟三人偷吃人参果又推到人参果树,之后踩着跟斗云飞往三岛求方,最后请来观音菩萨,用甘露救活人参果树。
故事结束,药谷的同仪睁着圆溜溜的眼睛问:“师姐,世上真有神仙么?”
傅澄之恣意地晃悠着双腿,松散道:“怎么会没有,只是跟传说中的不太一样罢了。”
“怎么个不一样?”
“传说中,天上住了一群法力超群,长生不老神仙。其实神仙也会老,但是老得很慢很慢,地上一年也就等于天上半时辰,所以凡间沧海桑田,于神仙而言不过是弹指之间。”
“那神仙最后也会老也会死?”
“当然,也就随随便便活个几万岁罢了。”
“那死了以后,诺大个天庭怎么办?”
傅澄之双手一合,来了劲儿:“问得好!大家可以把天庭想象为……皇宫,上有天子统管全局我们称之为局长,下有三省六部也就是各大机关部门。每一年都会有前仆后继的年轻人过五关斩六将地挤进来为这大千世界操碎了心,人力生生不息,精神永不磨灭。”
“所以神仙就是天上的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