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妃的病情,令内宫无措。
“歇着,朕的话你总是置若罔闻!”
诸葛豊迟将女人抱起,语意中的嗔责已无奈地消尽在眉眼深处,眸中落满的是她感念深深的温柔。
她并非名门淑媛,却得以恩泽诏选,常伴君侧。
尹千萍是这座宫廷内的一个传奇,为数不多的,虽不是帝心内最有分量的,却是无法忽视的。
“圣上,臣妾知道下毒的不是她!”她捧着男人的脸道。
“千萍——”身着龙袍的男人虬结了眉宇,透着今天子的威凛。
“臣妾曾答应过圣上,宫中这片浓荫,圣上可在此避雨歇脚、抛开烦忧,虽无法一劳永逸、却可停留片刻、喘息片刻,臣妾伴君这些年也一直如此,可臣妾的日子不多了,就允臣妾破回例吧?”
女人孱弱地乞求着,泪水不由地淌过腮边,湿了衣襟。
“你是这般,朕也是这般!”
抬眸,抛开那些纷至沓来的烦忧。
眼下,他需要面对这片浓荫的凋残。
他破例了,心上落了层哀影,当下握住了女人温意绵长的双手。
“臣妾现下说的话,圣上会认为荒谬,甚至会惹恼圣上,今日臣妾无法为圣上遮一夕风雨,臣妾罪无可恕!”
女人有些难过地按住了男人的手。
帝目落于枕下一方未藏好的綃帕,那上面的血渍映入眼帘,心底的伤感跃然心头,眉头轻扬,又于女人等候的目光中,缓将了下去。
“朕知你不会听朕的,若不说,你是如何不会歇着的!”诸葛豊迟颔首,露出洗耳恭听的模样。
知她会说徐妃的事,却由不得回避。
女人自脖颈上取下一根金链悬挂的玉珠,递于了他。
“玉不离人,摘下它作何?”
诸葛豊迟取过,怜惜地看向女人。
“圣上,臣妾曾说此物为青儿的随身之物,臣妾欺骗了圣上!”女人鼓起勇气道。
“不是?”诸葛豊迟疑惑地看过。
“是青儿故时,一直攥在手里的,是袖珠,并非来自臣妾,臣妾查过,宫中除了陈娥没人选用过该物!”女人抬眸,眼中是可怕的确然。
“这?”诸葛豊迟一下站了起来。
“臣妾说出此话,便知圣上接受不了!”
“千萍,你这病刘太医言乃肝情郁结所引,朕知这病根便是青儿,青儿有痰壅哮症,内医院的诊录皆会商过,这么多年了,你如何不听劝,再这样哀思漫想下去,病怎会有起色?”
诸葛豊迟握着那枚玉珠,有些哀伤地发现他竟有些忘了青儿的模样了。
“臣妾并非妄言,臣妾当年为此事见过太后,太后言青儿是被捂死的,那时陈娥已被打入冷宫,太后言这便是后宫,要我守口如瓶。她说要证此事,必会重开棺椁,校验尸身,青儿已下葬,不容易,身为皇祖母,会于心不忍,太后说圣上会受不住的,故臣妾若干年来一直未在圣上面前提过此事!”女人思路紊而不乱道。
“太后病中,神志不清,千萍,她老人家的话,你怎可当真?”诸葛豊迟伸手示意,不想再听下去。
“圣上,这也是太后顾虑的,她说她无法帮我,说圣上您将陈娥打入冷宫,并不容易,她不想将圣上逼入死谷,她是一个母亲,而青儿这一关只有臣妾自己过!这么多年,臣妾从未说过青儿冤死的事,臣妾没有……”女人撑坐起来,悲从心来。
“故你认为徐妃是冤枉的,一切和陈娥难脱干系?”诸葛豊迟沉下了脸孔。
“臣妾不敢,王昭容当年是嫉妒不错……”女人看向帝君,微顿了顿。
“朕看你不是不敢,堂堂惠妃如今在宫中是敢为人先,有恃无恐,你认为朕偏袒陈娥,认为王昭仪之死是朕的过错!”武皇勃然大怒。
“臣妾说过,圣上听后不会高兴的,臣妾有罪!”
“告诉朕,是谁唆使你这样做的,是谁于你身边乱嚼舌根的?”
“无人唆使臣妾,臣妾说的全是肺腑之言,如今说完了,千萍想一个人静静,臣妾恭请圣上回宫!”
女人自榻上下来,俯身叩首。
“你……”
一个对他千依百顺的女人赶他,这让诸葛豊迟委实难受。
顺手一指,那纤弱的身影,又将心绪打的一片纷乱,袖子重重地滑落,皇袍涛起,诸葛豊迟恼怒地步出了殿宇。
殿中的女人抽噎起来,那经年压在心头的哀伤,让她不断战栗起来,深深喘息,罗裙上又落了几点深红。
顾影自怜,倍感凄清。
转而珠帘光震,那明黄身影又似风般飘临,女人于惊骇中,大呼道:
“不要过来——”
帝目惊震,却见女人爬起,踉跄着取了铜镜,背转了身子,小心地打理着那凌乱的妆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