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道这宫廷的女人彩衣金胜、玉凤雕钗,可那多半是说御前承恩的世侯将女,即若是那徐乐陶,让无数女人生出了奢望,人家到底也是出身官宦、祖上显德。
亦有人言这史上常伴君侧的总少不了豆蔻年纪的宫娥采女,武皇身边的尹昭仪便是明证,她玉手纤凝,一曲《桃花水》,弹进了圣上心里,即若这般,人家也未进过这暗无天日的浣衣局。
这里既有那素手洗皱、玉甲断裂、面如枯槁的王昭容,也有那寻死不得、痴痴傻傻的女史赵清秋,还有她这貌色倾城,生就一身贱命的“流月”大美人。
可怜可叹,真是我命由天不由人!
一身青衣粗衫,配以同色的裹巾,发丝几曾有过服帖的时候,皆似发泄心中怒意一般,逆风摇曳着。
再加上这整日里堆积如山的宦官袍衫、九等杂役的长袜靴子,灯笼裤子,熏得人满身恶臭不说,还备不住挨那太监的鞭喝,几日下来,纵使有这青茂年华撑着,人也如那挂在梁上的咸鱼一般,免不了干瘪脱相。
“我说,你这丫头,手脚利落些,别看整日里不说话,骨子里却蔫着使坏!”
一声喑哑的鸭嗓儿于近处入耳,肩膀已狠狠挨了一鞭,瑟瑟的抖着,那牙关倒又不服地咬紧了去。
不过是一下等的阉奴,欺软怕硬的货色,等着吧,等着吧,等我飞进了那九重宫阙,定要用这花麻长鞭,打烂你这张丑脸!
昨个贪睡的司灯宫女小玉,今日才来,似以前活的太顺,第一次见这般架势,登时吓哭了去。
“哭?再哭,连你一块儿打!”
于是那一张脸哭的清泪迢迢,嘴上还勉强地挤出了一讨好的笑,甭提有多难看了。
流月用余光打量,只道有趣,笑了开来,那红衣内监见状,瞪着一对牛眼,扬鞭欲打,却听身后赵清秋也痴痴傻傻的笑个不停。
转身而过,那阉人骂骂咧咧地一脚踢翻了才浣干净的衣衫,又狠狠抽将了几鞭,打的赵清秋满院的躲。
这不过是平日稀松的场景,浣衣局的女人早已麻木的连眼皮都懒得抬。
小玉目睹着一切,摸了摸胳膊,浑身僵冷,眉目佩服地看向被打后连个痛字也未喊的流月,却换来了女子傲然清冷的一瞥。
小玉呆了片刻,才发觉眼前女子的双眸如桃露般莹莹惑人,发丝垂坠的鬓发下,竟藏着一张如此丽绝的脸,好似谪仙般玉质动人,心中不禁暗暗称奇。
“罗三姑讲,宫中的宫女也分三六九等,这是末等宫女常来的地儿,而今岁分去的宫娥我都见过,却未见过姑娘?”小玉看着池水映衬下的自己,心头有些灰蒙蒙的,只低声与流月说话。
“我和你一样,出身寒微,不过是先前粗习了歌舞,恰逢宫中女乐有人患了暴疾,我才滥竽充数去了司乐院。”
“既是这样,姑娘怎又被罚至了此处?”
“不过是顶撞了主舞谢月华!”
“姑娘如此貌美,难怪!”
“此话可是真的?”流月闻言来了兴致,眼波流盼地问。
“这宫我来了也有一些时候,因为掌灯的缘故曾见了大大小小的宫女内人,倒未见过像姑娘这般花容月貌的!”小玉坦言道。
“比那皇后身边的贴身宫娥姚姝呢?”流月想了想问。
“姚姝我倒未曾见过,不过听罗三姑讲她是个美人胚子,都言她近水楼台先得月,只是入宫五载了,倒如皇后一般,整日里吃斋念佛的,就比活人多口气儿!”
“我以为你这掌灯的宫女,怎么也见过些世面,原来和我一般!”流月有点遗憾。
“前年徐娘娘做寿,我倒借着上头儿的光,偷偷瞧过圣上的宠妃徐娘娘,虽也美的让人心动,却不及姑娘这般貌色惊人!”
“可知宫中都道谢月华貌比徐妃,我天天在司乐院对着那张脸,谢月华她不过是清丽而已,若是这般,徐妃也不过如此!”流月不服气道。
“姑娘——”小玉吓地偷眼瞧了瞧四周。
“我知你意思,可咱们这里,连个内宫老脸的婆子都见不到,进了这浣衣局,累都累死了,谁还会有那告密的功夫!我且再问你一事,昨天你既然当值,可见了那新入朝的莲歌公主?”流月附耳问道。
“姑娘说的是——”
“还能有谁?邬敕国的帝姬,轩辕莲歌!”
“哦,她……,她啊?听说昨个儿才进宫,这宫仪隆重,内侍省传话,没有咱们的份儿,可我来前听罗三姑讲,这邬敕国的帝姬莲歌是个妖精,有通灵的本事,想必自是美貌的,据闻连才兼文武的四皇子也亲带了一堆婆妇去伺候呢!”
“妖精?那丑丫头如何能是妖精?通灵?她若能通灵,我便能点石成金、化骨成仙了!”
流月撇了撇嘴,心想本以为能靠棵大树,未想到莲歌这丑丫头,第一日入朝便引人口沫旋飞,真是摊上这富贵命也不会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