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极乐丹在西域已被销毁,又为何会出现在这瓶子里?”宁峦山貌似无辜地发问,甚至还眨了眨眼示意自己只是随口一说,并赶在荆白雀如电般审视的目光刺过来时,贴心地说:“难不成死灰复燃,有人得到了极乐丹的丹方,私下里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荆白雀听了他抛出来的问题,脸上淡漠的神态有些松动,这家伙问得讨巧,因为不通药理,且知道药有问题的只有自己,所以他先问药,随后看似怕失言惹她不快,给她找借口推出去,又立刻表示“我不是怀疑你,我是怀疑有人搞阴谋”,来钓出她对极乐丹和背后涉事之人的了解,反推她是否参与。
她轻轻抿唇,心里并不紧张,也没打算隐瞒,先回答了他第一个问题:“瓶子里的不是极乐丹。”但话又很快收住,至于是半成品,原材料,还是相似的仿冒品,言下之意,我也不知道。
宁峦山敛起表面的吊儿郎当,认真听着,又因为她的开口而感到放心。
“丹方在昆仑天城,为神女之子所毁,由诸国派人共同见证,众目睽睽之下不得掺假,且先后两代昆仑之主都非是昏聩之人,若有风吹草动,早已被发现。再者,极乐丹据说炼制工艺极为复杂,便是原伯兮也耗费了近二十年心血,所得各种半成丹药无数,就算寻常人知道几味药材想要仿制,何其艰难。”
宁峦山的目光稍稍挪开一寸,眺望长街花灯,光下晕开一层层光圈,好像人世的绳索,要将人紧紧箍起拴住。
她话里话外对天城没有表现出纠葛,这些消息有心便能探查,以三十六陂实力不难办到,但她对极乐丹不熟中又透露着熟悉,却又并没有心虚,甚至连微表情都没有变过,像是旁观的叙述者,让人不禁生疑。
这些话里其实还夹杂了个疑问,但他不觉得,眼前的人会乖乖回答。
不知是不是刚才仙人跳失败,街上不断涌入“行人”,似乎想将他二人撞开,宁峦山移步想要挡住冲撞,手臂却一紧,回头发现这个女人从刚开始到现在,竟然一直没有把他甩开,反而将他手臂挽紧。
他心里忽然生出些漂浮之感,像酒气被蒸熏出来,燎得人不敢相信眼前的世界是梦是幻。
但很快他就掐灭了这样的,带着些旖旎意味的幻想,荆白雀嘴角笑容勾起的同时,把住他的手臂猛地用力,宁峦山脚步趔趄,被她甩到身后,而眼前雪光一闪,脚下忽起大动,只见她一击垂落,长刀把地面轧裂,一直绵延半条极乐街,而周围的摊子要翻不翻,所有人停下手头的事情惊骇回头。
当他们以为有人砸场子时,宁峦山被荆白雀掐了一把,顿生明悟,不怕死地一把把她搂在怀里,朝众人道:“抱歉抱歉,我夫人患有狂躁之症,还望诸位指个卖灵药的地方,不若再度发狂,必然会毁去此地。”
果然,下一瞬便有人颤巍巍指出一个方向,两人并肩走进一条黑漆漆的小巷。
身后没有人跟踪,这些人欺软怕硬,做的是嘴上买卖,不愿意真刀真枪见血,一时间喧哗远去,只留下一致的脚步和起伏的呼吸。
宁峦山没有把揽着她的手放下,就这般侧身,看她的脸。
看她侧脸如玉,目如秋泓。
然后荆白雀停了下来,扬起头,开口竟是他心里想知道又害怕知道的,那个问题的答案。
“我在另外一个地方闻到过其中一味药的气味,但我不能告诉你在哪里,它不属于西域也不属于中原,你愿意相信我吗?”
宁峦山没有立刻回答,毕竟兹事体大,过了会才问:“说了对你生命会有威胁吗?”
“会。”
他目光一颤。
“对你产生威胁的人和极乐丹及那种原料有关系么?”
“没有。”
“我明白了,那你自不必说,我只需要知道你做的是正确的选择就行。我相信你,极乐丹危害颇大,你有拳拳丹心,我又岂能扯你后腿,我帮你把幕后的人找出来。”宁峦山正经的时候没有一丝轻佻,倒是荆白雀心神不宁,尤其在得到他人的信任之后,看起来非常不坦诚,像是故意坑骗他。
“你不该萦怀。”
宁峦山反过来,手指点在她的鼻尖,扫掉飞落的羽毛。
这附近应该有人养了鸽子。
是啊,宁峦山还不是藏着许多秘密,不然自己也不会百般试探他,可就在他坦白自己不姓宁,是个我命由我不由天,想要和命运抗争的人之后,她心里蓦然产生了微妙的变化,封锁的心门似乎开始摇晃。
不只是刚才,从他们第一次见面开始,他就一直信她,从西蜀雪山活着回来,他也没有死缠烂打追究,他有时看着无赖,其实做人很有分寸。
是啊,他谨慎又周到,只不过偶尔看似随意的乱拳,却总是打到关键的地方,就好比……
她背上发麻,忽觉不对,正想开口,却被身边人抢先。
“就算被骗,也是我心甘情愿被骗,跟你有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