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贺则修那边的人传来消息,司徒熠已经被安全送离长安了。”毓书的声音缓缓传来,连着那断断续续的北风一起,灌进了昤安耳中。
昤安并不言语,只是微微颔首,如同看归鸟入林池鱼沉潭般淡然。
毓书恭身退出慈晖殿,只留身后的昤安和寒漪相对而坐,红泥的小火炉之上烧着滚烫的热水,发出咝咝啦啦的热气来,很快地融在了室内洋洋洒洒的暖意之中。
寒漪慢慢把青花茶盅里的上好毛尖茶叶用檀木制的夹子夹在两个独玉杯中,带着两份薄薄的笑意道:“太后终究还是放过了他。”
昤安面不改色:“是啊,我终究下不了那个狠心来杀了他。”
寒漪用棉布隔着手,慢慢将滚烫的水注入昤安面前清白的独玉杯中,道:“大概是因为娘娘心中有情,所以对这世间的有情之人也格外心软一些。”
昤安不语,只是看着眼前袅袅的白烟冉冉飘于自己眼前,拂了自己满眼。
她顾左右而言它,只是说:“你和徽贵嫔……徽贵太嫔她们,在寿安殿住得还好么?”
寒漪轻笑道:“哪有什么惯不惯的,一个住的地方而已,有睡榻有饭桌已然足矣,我这样的人,注定到哪里都是随遇而安的。”
昤安愣住,慢慢伸出手去试探独玉杯中茶水的温度,却被烫地收回手,只能窘迫笑道:“随遇而安是好事,我倒盼望着自己能与你一样随遇而安一回。”
寒漪明白,如今齐鲁、燕地、华北,甚至南边都不怎么太平,四方官员和伯爵君侯也愈发难以掌控,已经慢慢有了割据之势。百姓纷纷咒骂朝廷不仁不良,从前是骂王珩,如今自然是骂昤安,这样一骂,自然无数野心勃勃的人又开始磨刀霍霍准备大干一场,大梁本就已遭重创,眼下居然有了苟延残喘朝不保夕的意味在里头。昤安的焦虑和苦楚,她全都明了且感同身受。
寒漪看昤安眉目之间始终都有愁态,且日渐浓郁,不由得出言道:“臣妾知道自己微不足道,不能为娘娘分忧万一,也不敢说什么注意身体之类的空话来让娘娘担忧。臣妾只能说,天下大势,人生命运,凡事皆是有因有果,缘分天定。若大势所趋,那即使竭尽全力,该逝去的终究无由幸免,若命不该绝,那即使置之死地也能后生,这是再怎么也不会变的,望娘娘殚精竭虑之时,也莫要忘却臣妾今日所言。”
昤安久久沉默在当地,烟雾朦胧之间,几乎看不清她眼中究竟是疲惫还是悲怆,只能够听见她淡淡袅袅的声音不疾不徐地飘过来:“寒漪,你错了,于我而言,大势所趋也好,命不该绝也好,我都是要拼尽全力地厮杀一场的,为天下,为阿珩,为澈儿,为了王家的安稳…这是我的宿命,无由避免。”
寒漪知道自己拗不过昤安,就像总是拗不过他一样……她沉默了半晌,或许也不是半晌——直到面前的茶水已经变得温热了,她才从沉默里抬起头来,静静微笑道:“那寒漪也只能祝愿娘娘,无论何时何地,终究都可以心愿得偿。”
话音才刚刚落下,就听见殿门被“刷”地打开,莫有灵匆匆地闪进来,带入一股凉透的北风:“禀太后娘娘,齐鲁的反军头目姜应,他……他私自派人潜入敦煌郡,挟持了安北侯霍明。”
“什么?”
“什么?!”
两声纳罕前仆后继地涌入莫有灵的耳朵里,一声疑惑,一声惊怒。
霍明是威名赫赫的安北侯,早年间也是河西的一大猛将,后来因为坠马双腿残疾再上不得战场,在河西却也是响当当的大人物。此人还是如今威震天下的齐王殿下霍羲桀的父亲,姜应本来身在齐鲁与霍明无冤无仇,却千里派刺客地挟持霍明,摆明了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昤安忙追问道:“霍明现在何处?”
“想是那姜应早有预谋,现下安北侯已经被人带到了齐鲁反军的营帐当中了,奴才自己估摸着,那狗贼姜应只怕是要拿着安北侯的性命来威胁齐王殿下。”
昤安的心跳得很快,威胁霍羲桀?是啊,姜应废了这么大的周折把霍明绑到山东,还散出了消息,分明就是要逼迫霍羲桀和秦青缴械投降,甚至让霍羲桀归顺于自己。
她闭眸,只觉得满心的焦虑和沉重,她没有看见,她身后的寒漪,已经默默转过头去,满眼哀红惊怒。
“阿桀,你倒是说句话啊!侯爷如今在姜应那匹夫的手里,是生是死都是他一句话的事儿,咱们要是还杵着不动,只怕侯爷危在旦夕啊。”秦青站在霍羲桀案边,急地满脸通红,不住地打着转,他素来也算足智多谋,此刻却也失了章法,只能在霍羲桀面前一昧地催促。
相较于秦青的坐立不安方寸大乱,霍羲桀则镇静地可怕,他只是安静地坐在自己的案前,一动不动地凝视着桌案前四四方方的齐鲁地形绘图,除开眉头的皱缩之外,没有别的动作可言,也似乎没有什么别的情绪,只有紧攥衣角的手泄露出他一丝的紧张和忧虑。
“急又有什么用?”他慢慢开口,并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