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昤安拿捏着一分叵测神秘的微笑,直看得司徒启的冷汗簌簌而下:“他如今是本宫的手下败将,本宫想把他怎么样,他就得怎么样。”
司徒启闻言,顿时如被抽去了筋骨一般,整个人颤颤巍巍后退两步,却又被身后的柱子绊住了脚步,如一条软绵绵的蛇一样盘在那里,眼中明暗莫测。殿中的炭盆炸出檀红色的火星子,很快又微弱下去,司徒启盯着那些扑扑闪闪的星火似的明灭光泽,忽得就笑了出来:“你和陛下这一盘棋当真下得极妙!极妙!”
他艰难支撑着自己颓老的身子,努力维持着自己一贯的骄矜和高傲:“你们借着斋戒的名头养病,再用霍羲桀牵制住我,让我无自顾不暇无法分神,如此一来,既牵制住了霍羲桀和我,又助你们稳定了这长安的大局,然后你们再一步步除掉熠儿,将整个御林军紧紧握在你们的手中,如今万事俱备……就只差我这么一个贼首了罢。”
司徒启清脆一笑,却难掩其中的沙哑与苍凉:“真可惜,王珩这般缜密思量步步为营,却还是死在了我的前头,可见天要他死他也不得不死!阎王爷跟前,赢的人还是我司徒启!”
昤安脸上登时如蒙霜雪,冷的吓人,几乎要迸出刺人的寒气来:“阿珩的身子为什么会坏到这般地步,为什么会连这个冬天都撑不过去,是不是天意,你最清楚。”
司徒启自知自己此时已然是瓮中之鳖,平日里所有的粉饰太平和虚与委蛇在此刻都像是在阳光里慢慢化成一滩水的雪——终是要现原形的,卫昤安既然让邵风来将自己引来这里,便早已经是做好了铲除掉自己的准备,自己此刻更是身无寸铁,如一只随时会被捏死的蚂蚁,毫无生机可言。
“我自然是清楚的,不过,皇后娘娘您不也很清楚么?太医院汤药里多加出来的那些索命的药材、还有安息香里的阿芙蓉,这些东西,可当真是让陛下和娘娘煞废了苦心罢。”他慢慢笑着,不紧不慢地闲闲说道,仿佛那只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昤安的心如遭刀剜,痛得她几乎就要滚下热泪来:“你倒是认得痛快!”
“虽说你我都是这世上最擅长做戏之人,可都到这个时候了,还有什么做戏的必要?有什么好不痛快的?我做过的事,没一件是后悔的,自然也没有一件是不敢认的,你还给我列了哪些罪状?你说出来就是。”他慢慢直起身来,定定看着眼前逐渐怒色渐起的昤安。
昤安靠近他,一个字一个字地从嘴里往外迸:“弑君篡权之罪、藐视君上之罪、戕害国母之罪、残害忠良之罪、朋扇朝堂之罪、结党营私之罪、为臣不忠之罪、贪污纳垢之罪、僭越无礼之罪,九条罪状,条条人证物证俱全,你还有什么要分辨的么?”
司徒启微微眯起眼睛,像是在细细品味着昤安方才的话,带着寒气的阳光从窗外慢慢溢进来,扑了他满眼,有几分庄严而荒诞的美感,细细地雕琢着他此刻淡薄的微笑:“罪状列的倒还挺齐全,王珩把邵风来安插在我身边,虽然没什么大用处,却也还是为你们搜刮来了不少证据罢,皇后娘娘果真是有备而来,让人不佩服都不行,”他慢慢转向窗外,似一只欲飞的鸟,“这皇宫里已经全是你的人了,至于那长安城中……你既然敢诱我入宫,也必然是有了十足的把握罢。”
昤安瞥他一眼,慢慢道:“大兴寺里,有陛下留给我的上万兵马,如今,贺则修和安骅应该已经带着他们将你的司徒府团团围起来了,你的那些宵小们,用不了半个时辰,就会尽数伏诛。”
司徒启终究是克制不住自己心里的震荡和颓然,惘然苦笑道:“大兴寺……呵,好一个王珩,我从前还当真是小看了他!”
昤安积聚了两年的愠怒在此刻被全数掀翻,带着几分报复似的迫切和急促,劈头盖脸地朝着司徒启身上砸下去:“囚兔也知破笼逃生,何况陛下,他是活生生的人,你灭了他母妃的全族,又杀了他那么多的孩子,还在他的汤药里下药,害得他盛年之中便是一身的病痛,这些年,他在皇位之上惶惶不可终日,天天提心吊胆心如刀绞,如此羞辱折磨步步紧逼,阿珩不是你鼓掌上的婴儿,不会任你摆布一辈子。”
“不只是陛下吧,娘娘您才是恨极了我的那个人啊,”司徒启轻轻地从清亮的阳光里缓过神来,幽幽道,“卫仲松的死、你两个弟弟的死、金陵卫氏一族家破人亡,为着这个,你怕是日日夜夜都恨不得生啖我肉痛饮我血吧。”
昤安微笑,目光隐隐发冷:“大人英明。”
司徒启并不恼怒,只是慢慢转过身去看着满目的神位,一时竟然也恍惚了些许时候,他默默片刻,最后终究还是颓然笑道:“二十多年啦,我总是在想,若是有朝一日我死了,会死在哪里,死在谁人手里,想了成千上万个地方,却不想,最后却是死在了这奉先殿之中——在咱们朝,这却也算是头一份儿了。”
司徒启的声音里有无限的寂寞,似是背着阳刚飞出去的鸟儿,只看得着无数个纷繁杂乱的影子:“死在你和王珩的手里,我并不算亏,其实啊……我知道,一切的一切,总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