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霍羲桀占领粤北又挥师北上之后,司徒启的眉头就始终没有松懈下来过,终日紧紧地锁成一团,那眼下的淤青也逐渐地重了起来,日夜操劳忧心之间,也不免添了一些心痛之症,偏生他向来逞强好胜,竟也不延医问药,只自己强撑着,那病情也未见减退多少,反而日渐加深加重起来,惹得司徒启整日里都焦躁困乏不堪,逢人便是满脸的阴气。
这一日,他正在自己的府中看着前线里探子的秘报,打开看了几下,那心上的火气就又噗噗通通地顶了上来,他把手里面的秘报扔地老远,嘴里唾道:“一群废物!这么多天了,一点半点有用的东西都弄不到,问什么都是不知道不知道,让他们且等着,早晚有一天……”话才说了一半,他就扶着桌案开始阵阵喘息,那心口也慢慢痛了起来。
侍立在一旁的司徒烨忙上来替司徒启倒茶捶背,口里劝解道:“父亲莫急,当心再伤了身体,眼下咱们大业未成,可不能先气坏了自己的身子,否则这么些年的筹谋岂非白费了?”
司徒启不住冷笑:“生气?我哪里能不生气?王珩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好端端的非要去斋戒,他倒是躲了个清净,把那烂摊子全都扔给了我!好容易才用霍羲桀把苏见林的叛军收拾了,现下又把山东和燕地的烂摊子全都甩手给了我!他这个皇帝当得可真是清闲!”
司徒烨好言相劝道:“父亲也别这么想,说不定陛下是看中了父亲调度将士和决胜千里之外的能力,才又对父亲委以重任的。”
司徒启连连叹气,满目疲惫,整个人登时颓软了下来:“你也别说这些话来安慰我了,什么委以重任?分明就是想要我和霍羲桀来互相牵制,王珩他好自己坐山观虎斗,最好我和霍羲桀两个两败俱伤,他就既得了天下又得了太平。从前也是我太行毒了些,把王珩逼到绝境上了,现在他敢这样作势反咬咱们,焉知不是当年咱们做事太拖沓之故?早知如此,当年还不如直接下死手,一了百了……”
司徒烨连忙制止道:“父亲!这话可说不得!谁知王珩和霍羲桀在这府上有没有眼线?若是被人听取去了可就完了。”
司徒启靠坐在椅子上,眼角眉梢虽俱是疲态,却仍旧是高傲神气的:“那又怎样?这府上的探子细作还少了么?多听一句少听一句原是不打紧的。我如今只盼望着那霍羲桀在齐鲁能安安分分地打打仗,别再给我惹什么幺蛾子才好!”
司徒烨听到“霍羲桀”三个字,不免又是一阵深叹:“霍羲桀向来不按常理出牌,行事诡秘捉摸不透,鬼魅修罗一样的人物,简直是防不胜防。咱们好几次都吃了他的暗亏,派过去的探子也消失地莫名其妙,此人不除,只怕咱们注定惶惶终日、寝食难安。”
这种话司徒启早已听了不下千百次,其实依着司徒启的脾气和心肠,但凡有一星半点的机会可以除去霍羲桀,他又怎么会迟迟按兵不动?卫仲松贵为国丈、曾经的慕容士族更是当朝第一士族权贵,他也是说杀就杀毫不手软,更何况一个霍羲桀?他不是不杀,只是实在不知应该如何杀?霍羲桀手握重兵身边高手如云,他自己更是万夫莫敌骁勇如神,加之霍羲桀极擅谋略功于心计,司徒启每每派人过去潜伏,可那潜伏的人却总是不到半月便莫名销声匿迹,如此心细狠辣之人,哪里是说杀就能杀的?
百转千回过后,他也只有在心里狠狠叹息,然后愤愤地沉默下来,翻动着前面被王珩批阅过的奏章,翻着翻着,他的眼神骤然收紧,将手里的奏章“嗒”地一放,面色越来越凝重起来,直似那积满了灰的桌案一般,尽是暗色弥漫。
司徒烨见司徒启神色有异,便上前道:“父亲这是怎么了?”
司徒启抬头,沉沉道:“你记得在你小时候,为父曾经和赵伦祁一起弹劾过慕容士族么?”
司徒烨闻听“慕容士族”,不由得纳罕:“那慕容士族已经被灭族十多年了,父亲怎么平白无故提起这么个事情?”
司徒启看着面前奏章上朱红的字迹,笑得深不见底:“当年慕容士族如日中天,势力根深蒂固牢不可破,让我在朝中屡次受辱受挫,我才发了狠心要除掉这一干人。当时灭族时,陛下的生母慕容贵妃和舅舅慕容渊均被剿杀,陛下虽面上不说,可心里一直惦记着,为此,每每要写到慕容贵妃和慕容渊的名讳时,陛下都会只写一半。譬如那个‘渊’字,他就会省略掉那个三点水只写右边,以示追思悼亡,这个习惯陛下保持了数年,从未例外。可你来看这里,这封奏折上的‘渊’字,陛下却没有去掉那个三点水,而是写了一个完整的渊,这实在是太过蹊跷。”
司徒烨上前一看,果然见得那奏章上用朱笔端端正正地写着“渊”字,一笔也没减去。他也不知作何解释,只能蹙眉道:“难不成是陛下一时浑忘了?”
司徒启摇头,决然道:“绝不会,一个维持了数年的习惯,怎么会说变就变?此事当中必然有蹊跷……或者,批阅奏章的人更本就不是陛下,而是另有其人。”
司徒烨略一思索,随即惊诧道:“父亲是说……卫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