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观棋不知是不是因为那夜受了凉,病了一场。
高烧一直不退,华容开得退烧药,让他浑浑噩噩睡了好几日,也不知是否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想,他总是梦到以前在国子监的日子,整天上课、吃饭、喝酒,无忧无虑什么都不用想的日子,解文芝还在,虽然总是会骂他,凶他,对他功课要求极为严苛,却又总是会给他带从儿时开始便喜欢的杏仁酥。
梦里有很多人,他总是梦到解初程、萧自衡、甚至卢雪儿,可是就算李观棋有意识地想要去梦见涂禾,涂禾也再未出现过在他的梦里,明明他国子监很多时间都强行跟涂禾绑定在了一起。
李观棋醒来的时候,心里惆怅万分。
本该热热闹闹的新年,稀里糊涂地就过完了。
陈川气喘吁吁地跑进了紫宸殿,“陛下!定安大将军来了!”
“老萧?”李观棋从奏疏里抬起头,“快叫他进来!”
他一直在等西边战况,他得知萧自衡亲自带着战报回来,心里其实是高兴的,说明这仗八成是赢了,很快,很好,他可以去接涂禾回来了。
萧自衡脚步很急很快,陈川小跑着跟在后面,萧自衡进入紫宸殿,行礼道:“臣叩见陛下!”
李观棋从书桌后面绕了过来,扶住萧自衡的手,兴奋地说道:“老萧,快起来,一路辛苦了。”
萧自衡站了起来,眼神里有淡淡的忧愁,可是李观棋太过于兴奋,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怎么样?”李观棋满眼期待。
“东突厥全军覆没,高昌国也被消灭了,西边的战乱都已经平定了。”
“好!真好!”李观棋难掩开心。
萧自衡却面露难色,“但是......”
李观棋这才注意到萧自衡的神情,那神情下好像藏着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怎么了?”
不知道是不是心电感应,在这一刻,他的心抽动了一下。
萧自衡几次张口都没有说出来。
李观棋的心沉到了谷底,他脸上覆盖了一层冰意,“到底怎么了?”
萧自衡这才开口道:“陇右节度使作为前锋小队的统领在死亡谷遭遇了埋伏,全军覆没,无人生还。”
“陇右节度使,”李观棋的脑子一下就炸了,他明明知道答案,还是不确认道:“涂禾?”
还没等萧自衡开口,李观棋一个没站稳,倒退了一步,不可置信地说道:“怎么可能?”
紧接着又道:“你在开玩笑吧。”
“陛下。”
李观棋收拾了情绪,走进一步,他其实个子比萧自衡高一些,他满眼怒气,“是不是涂禾在生我的气,故意让你回来这么说的。”
萧自衡哀伤地看着李观棋,“臣怎么会拿这种事跟陛下开玩笑。”
他拿出一封战报,“这是战报。”
李观棋瞳孔跳动,他手不听使唤地在颤抖,他接过战报,打开看,上面记录了作战过程,也记录了涂禾作为前锋小队被埋伏的事情。
“尸身呢?”李观棋表现地异常冷静。
“他们赶过去的时候已经晚了,大火经久不息,没人能靠近,等后来火灭的时候,里面已经所有的尸体都已经烧毁的看不出样子了,什么都分不出来了,连人的样貌都看不出来。”
萧自衡希望李观棋做些反应,可是他过了很久,什么都没有说,“知道了,你退下吧。”
萧自衡看见他这反应哪里放心得下,“陛下......”
“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儿。”李观棋的脸唰地一下变得苍白,他拿着那封战报转身,刚迈出去一步,人就直直倒下。
幸亏萧自衡眼疾手快拽住了他后背的衣服。
“陛下没事吧?”萧自衡担忧地问道。
“伤心过度引起的昏厥,无大碍。”
华容的声音也在哽咽,“不早了,兰惜还在等你回去呢。”
“那我先走了。”
李观棋醒来的时候,夜已经很深了,华容没有离开,在窗边的塌上睡着了,他拿了一件皮毛大氅,没有惊动她,小声地离开了。
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下起了雪,他手里还捏着那一封战报,他魂不守舍地朝着珠镜殿走去。
他推开珠镜殿的门,院里那个花架还在,他恍惚间好像看到涂禾坐在里面晒太阳的情景,他失魂落魄地走进主殿,来到涂禾曾经住着的屋子,屋子里没有点灯,也没有生火,黑暗又冰冷,就像一个冰窖一样,他跌跌撞撞地走到床边,抚摸着在一旁叠得整整齐齐的被子,眼泪终于流了下来。
他爬上床,将自己裹紧涂禾曾经盖过的被子里,蜷缩着,把头埋在里面痛苦地哭了起来。
只有在这里,他才能感受到涂禾曾经出现过在他的生命里,也只有在这里他的心才活了过来,能够感受到痛,可以放肆地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