般,磨镜若是违背雇主之命,杀死了雇主,相当于叛门。一旦被阁主知晓他叛门,他的下场必死无疑。
……她能尝试阻止他吗?
磨镜觉察赵乐俪的神色有些心不在焉,温和地望了她一眼,道:“赵姑娘?”
赵乐俪还在思忖着这些事,直至第三声,适才如梦初醒一般,说道:“啊?先生有何要事吩咐?”
在旁的盛伯道:“先生方才说,你的容色看起来有些心不在焉,似乎有些心事,连唤了你数声,都不曾应。”
赵乐俪自知有些失态。
自己自然不能将自己真正所担虑的事,话与他知晓,斟酌了一番,且道:“我是忧虑谢圭璋和圣僧,他们夜探佛塔,虽然大部分兵力会设在听雨庄外围,但虞樊此人,颇有城府与心机,难保他不会在佛塔内设伏。”
磨镜莞尔道:“赵姑娘莫要多想,凭谢大人的身手,一定没事的。”
赵乐俪薄唇抿出一个浅浅的笑弧,低低地垂下了眸睫,浅绒绒的眸睑,在卧蚕处投落下一片橘橙的翳影,淡淡地「嗯」了一声。
比及乌篷船抵至山顶之上,两位身着锁子甲、手执红穗长矛的的守兵,正守于河道尽处的水闸前,艄公出示了一个牌符,守兵见之,知晓是邱知县的贵客来了,当下看了一眼船身,吃水有些重,里头应当是有些人的。
守兵遂是吩咐艄公挑起船帘,他们打算验察一番乘船而至的人数。
船帘被挑起的时候,赵乐俪蓦然感受到两道犀利硬锐的目光,由远及近,穿过起了浓浓雨雾的河面,扫向舱内众人。
那是训练有素的禁中精兵才会有的压迫感与震慑感,视线落在众人身上,仿佛能够将人的皮肉削去一层似的。
赵乐俪心中微微忐忑,比及守兵的目光落在她面容上时,她能切身感受到,对方的目光在她的身上滞留了一会儿,在长达数秒的等待之中,对方将目色挪了开去,没有觉察到什么异样。
两位守兵升起水闸闸口,给他们放行,不敢有所耽搁。
乌篷船摇摇晃晃地穿过水闸,进入了听雨庄庄内的河道之中,这一会儿,赵乐俪的后颈肌肤处,悄然渗出了一层薄薄的细汗,捂抵在膝面上的手,掌心腹地之中亦是渗出了一层虚冷的汗。
她紧张的时候,方才所担虑的种种,又会在脑海之中轮番上演。
盛伯觉察出一丝端倪,问她是不是有些晕船,赵乐俪不知该答覆些什么,只好称是。
盛伯从药箱之中摸出一盒薄荷膏,道:“赵姑娘搽一下太阳穴罢。”
赵乐俪言谢,温缓地挤了一些薄荷药膏,匀搽在太阳穴的穴道之上,空气之中,悠悠撞入一抹好闻的薄荷香气,这一抹香气,将她心中原有的一些不安,以及心中一些毛躁的思绪,抚平得下去。
乌篷船慢慢地驶过庄内的河道,一路顺游直上,渐渐然地,丝竹管弦之声,从沿岸上的楼坊之中,陆陆续续地传了来,有一些歌女在凭栏婉转歌唱,如泣如诉,不绝如缕。
赵乐俪循声望去,趁着雨丝渐微,她慢慢地看清了听雨庄内部的景致,山庄之中拢共有十二楼,一楼为一曲,沿岸处处皆是绮楼朱门,视线穿过门帐,隐隐约约地,能够看到里中的重帘绣户,诸多倩影与笙歌处于其间,一派富丽堂皇的景致。
雨丝渐渐掩不住一些绮靡之音,赵乐俪起初原以为,这不过是普通寻常的晚宴,相当于请客吃饭,但真正下船后,她才真正知晓,这一场晚宴包藏着另一重用意。
乌篷船停泊在河道的尽处,也就是第十二曲的位置,河畔之上的院落,轩敞宏阔,雕栏画栋,一围漂亮精致的栀子花灯,错落有致地点缀其间,灯火盈煌向晚,将整个细腻淅沥的雨夜,映照得亮如白昼。
虞樊已然在曲院门前恭谨迎候,“磨先生来此,寒舍蓬荜生辉,县爷正在里头等迎呢。”
当下延引三人,离开画舫,乍入朱门,进入了最为装潢的院落之中,一路上了三楼,折入一座七角厅院之中,主廊与厅院之中,悬有一围高低错落的青色簟帘,帘与帘之中,透出了一片稀疏的烛光,烛光薄薄地覆照于赵乐俪的裙裾之上,与烛火一同覆照而来地是,还有一阵男子低声叙话的嗓音。
饱经风霜,苍朽沉重。
赵乐俪一听,整个人微微一滞,这一阵声音,委实是太过于耳熟了。
虞樊适时吩咐两位小髻挽起帘来,朝三人做了一个请姿。
院里头摆放着一张红木质地八仙长桌,上首座端坐着两个男子,右晌是邱振棠,至于左晌,自然而然坐着那位金贵的大人物了。
大璋朝宴席上的座位,可谓是颇有讲究,普遍是以左为贵,右边则是坐着东道主。
虽然对方是重臣,但也没有穿上朝廷命官的大红朝服,与邱振棠一样,穿着丝绸质地的春衫。
见着磨镜一行三人入内,上首座的两人适时止住了原先的对谈,将叙话的重心,放在了来者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