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打着英家军的旗号杀富济贫,又不打家劫舍,又不巧取豪夺。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他们这一行一动,哪来的银钱?这背后必有缘故,须得把暗中支持人揪出来。擒贼先擒王,断了他们的财路,不剿自灭!”
周彦邦抿了一口酒,谈起朝政,论起时局,无不忧心。
“弄那腌臜东西是谁的主意?又是你那嫡母,可真下得去手!哪里听来的野方子,也不知几分成算,就把个人害了。我的天爷,这些个妇人阴毒起来可真不择手段。这等伤天害理,不怕天打雷劈?”
哼!周彦邦鼻腔出冷气。怕,这妇人怕过什么。杀了人谁又能奈何她,但凡开口,也要替她撕掳。大房、二房,多少见不得人的事过了他的手,他倒成了做脏事的刀把子,雷公先劈谁呢?
国事堪忧,家世纷杂,出来就是解忧的,提这些做什么。不提不提,二人碰杯一饮而尽。
“阑珊阁柔娘是个什么人物,传闻与蔡老狗私交甚密。据说找到她,事成九分半。我竟好奇,这是个什么样的女人。随我走走,咱们会会去?”
凌平川醉眼星眸,少年如玉,成家又如何,倜傥洒脱一点不输当年,周彦邦却不干。
“天晚了,早些回去,免得公主记挂。”
凌平川朗声大笑:“是周兄惦念家中吧。我忘了,新添两子,必定挂怀,恭喜,恭喜呀。怀卿兄,你好福气啊,办酒我一定前去贺喜。但是你我既好,我有一事不明。你这样聪明的人,如何着了那高家小姐道?咱们当日在她家书斋里,她急急想钓金龟婿,矫揉做作的样子,你是一点儿都没察觉?那样匆匆的收她入门,夫人就没怨言?”
“她不是,偶尔骄纵,实则胆小的很。”
各中内情,周彦邦怎肯细说,不过是拿话遮掩。可这份遮掩,在外人眼里,那是极其的偏袒和宠爱了。
“好,好,打住,当我没说。所谓清官难断家务事,算我多嘴。既然你喜欢,却又为何闷闷不乐?同那苏家小姐,你的正头夫人较什么劲儿?说起来,她和她,她们都是一类人。‘身如琉璃,内外明澈’,掺不得一点假。那年在洒金街上,那样的爽利。如今,困在宅门里……嗐,你既得了,好生珍惜。”
周彦邦对高盼儿的维护,凌平川是有些微词的。可他又不能说的太重,半遮半掩总不能说破。可周彦邦入了魔是的,偏就听不懂话外之音。还说:“内帷妇人,争风吃醋,能有什么大事,休要理睬。”
啊,这……就别谈了呗。提起御街,想起当年,物是人非,提不得想不得!一时间冷了场,青岚的作用就体现了。
“弹首《秦王破阵曲》如何?‘吾将斩龙足,嚼龙肉,使之朝不得回,夜不得伏’,痛快!或者或者‘潘王小丑何足论,我一剑……’”
“哗啦”瓷器碎裂的声音。谁也没想到,凌平川猛的砸了杯子,清脆的破碎声中青岚吓的噤声。
“我们说话插什么嘴!这曲儿也是你谈弹的?这诗也是你吟的?”
好邪性的火,好无理的说法,怎地就弹不得也吟不得,可他怎地就红了眼?
怎就红了眼?他心里的结他自然明了,把酒相劝:“‘生者为过客,死者为归人,天地一逆旅,同悲万古尘。’景承,还念着她?忘了吧,太执了伤自家也伤及无辜。”
凌平川一杯接一杯,红了眼眶,忘?要忘得掉呢!
‘浮生若梦,为欢几何’
‘白骨寂无言,青松岂知春,前后更叹息,浮荣安足珍’
草木一春秋,可人呢?化作白骨,化作烟化作灰,消失在天地间……我不信,不信!那年船上,那些音容笑貌,爱恨嗔痴,山盟海誓,浮浮沉沉都在心里。举头望月,霁月泠泠,秋霜红叶,猝然凛冬。红颜枯骨,死生不复见!
“爷,回家吧。”
回,回,回去交贡纳赋,不觉已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