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入冬,百花绝迹,唯有红梅傲然。
沈星遥混在一群商贩中间,大清早便来到了光州城。
她和唐阅微失散后,一路找寻无果,只能回往落霞栖,却还是慢了一步——薛良玉的人跟踪顾旻,追着二人到达这隐居之所,意图灭口。
具体情形,她未能亲眼所见,却在谷中看见了顾旻的墓碑,看字迹,应是唐阅微立的。
二十余年的你追我赶,终于在这一刻落幕。这样的结果究竟是好是坏,她无从得知。柳无相等人不知去向,踪迹难寻。她也只能藏起行迹,小心留意着外界动向。
可这一次,她还是冒险来了,只因听闻钧天阁变故——夏敬身死,夏慕青与姬灵沨下落不明。至于凌无非,外界盛传他罹患瘟疫,成日吐血,神志不清,怕是命不久矣。
她岂会不知自己此行是羊入虎口?
可二载情分,相依相伴,那个令她牵肠挂肚的人,数度为她舍生忘死,割舍一切。她又怎能放得下这情分?
哪怕与他葬身一处,她也心甘情愿。
进了光州城后,她找了处荒废的老屋藏身,一直等到入夜,方来到钧天阁围墙外。
冷风凄切,对愁云晚。宅院上方还有两只乌鸦一直盘旋,叫声低哑哀怨,过了半个多时辰才散开。
沈星遥挽起袖口,纵步飞身攀上围墙,一路飞檐走壁,到达她所熟悉的那间屋外,小心蹲下身来。
屋内传出薛良玉的声音:“凌公子以为如何?”
“薛良玉,你不得好死!”凌无非话音颤抖,字字犹在泣血。
沈星遥听到这话,心下生疼,小心盯着正门方向,见薛良玉的身影出屋走远,方来到窗边,透过缝隙朝内看。
屋内没有点灯,床榻上坐着一个身影,孤独冷寂。
她看着这个模糊的背影,心下不由得发出一阵抽搐,沉默片刻,方推开窗扇,翻身进入房中。
“无非,他们到底对你做了什么?”她走向床边,却在离床沿尚余三尺之处顿住脚步,向后猛退。
此人呼吸声十分平稳,根本不像一个病人。
尤其是他身周那股陌生的气息。
榻上那人猛一回头,扬手抛出一物。沈星遥瞥见一道银芒穿过夜色直逼面门而来,即刻旋身闪避,提刀荡开。
一块碧绿剔透,似玉非玉的石头从那人怀中滚落,“叮咚”一声落地。沈星遥定睛一看,脸色大变——那分明是一块玄月石,与竹西亭佩戴在脖子上的那块,质地一模一样。
她恍然大悟,原来玄月石不仅可留影,还可留声。
四壁灯火大亮,大批人手涌入屋中,坐在床上那人也走下了地。借着通明的灯火,沈星遥看清此人面目,心下一凉,不自觉发出冷笑。
眉眼戾气横生,不是齐羽会是谁?
“你还没死?”沈星遥眸光一紧。
“我这条命,定比你长。”齐羽抬手,一声令下,众人一拥而上。
沈星遥当即拔刀,提气斜扫开去,势出如破竹,锋芒锐不可挡。一时之间,屋内笼罩上一片混乱交错的光影,青锋迅疾,如雾如电,各式兵器铮铮交击,其声震耳欲聋。
薛良玉立在院中,目光越过人潮,冷眼看着她的招式,面色越发阴暗。
这般身手,已与当年的张素知相差无几。何况如今沈星遥才二十岁,假以时日登临化境,必如蛟龙得水,名满天下。
他绝不容许这样事发生。
齐羽得冥水助力,功力大涨。可即便如此,也远远不及沈星遥。他随众卫夹击,却被她的刀从卧房之中,一路逼退到门边,几乎没有还手余地。
“妖女!”齐羽高声呼道,“你协助天玄教,掳我胞姐。今日便是拼了我这条命,也要让你把人交出来!”
“我很遗憾,当初没能救下她。”沈星遥神色清冷,横刀扫出,一记“空”式挑向他肩头。刀意旷达,携震天之势,如浪潮一般,铺天盖地朝齐羽涌来,直接将他身形掀飞。
齐羽神色慌张,一个空翻落在院中,一连好几个趔趄方勉强站稳身形。
“我早说过,不是我要擒她。”沈星遥挺刀直指齐羽,“害死她的是天玄教,是竹西亭。你不去寻你真正的仇人,却与这奸贼联手,滥杀无辜,害死那么多条性命,算什么英雄?”
长空月明,照亮玉尘刀身,亮白如雪,倒映出沈星遥眼底不可摧折的光,晃得齐羽心里直发怵。
“你说什么?”齐羽瞳孔放大,“你说我姐姐死了?”
“薛良玉,你自己没本事出手吗?”沈星遥并不理会齐羽,而是冷眼瞥向薛良玉,横刀划开一道半弧,逼退一干人等,“当年便是如此,只会叫别人替你卖命!陈光霁是萧辰所杀;萧辰、凌皓风又丧于李温之手;红叶山庄为段元恒所屠;齐羽又伤了白云楼上下数条性命,唯有你!这双手,由始至终都干干净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