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突如其来的这一脚刚好和宋景玉之前的那一踹伤在同处,任云直顿时喉头腥甜一阵,口中的粗气直喘不上来,又病殃殃地扑倒在地上点点呕着血迹,一时间他的视线模糊一片,也分不清究竟是自己的胸膛更痛还是手臂更痛。
席下的众人这才将心神扯回了眼前,那头被常膳虚抚了一把的梁远书也起身站定,男人轻轻移眼,视线扫落在了自己脚边和烂泥一样蜷缩着的任云直身上,他平静着,像是半点也不意外如今的局面一般,淡淡冲着上头的元帝问道。
“圣上是打算如何处置这贪赃枉法的任氏?”
见人又说起这茬,元帝脸上刚升起的一丝笑意又淡散了去,他阴沉着面,指节轻轻敲击着几案,像是也在为此苦恼一样,拿不定主意。
忽的,元帝似是有了主意,他突然抬头一拍大腿,直对着身前的梁远书就是一阵发问。
“不如卿家也来替朕想想看,该如何处置这牲畜不如的东西。”
“这如何使得?”
还不待梁远书开口,一旁的常膳就先一步走上前,急道。“这便是从来也未曾有过的事啊。”
倒也不怪常膳会多嘴,是自历朝历代来,都没有过这种叫臣子替君王拿主意的事,此一番言语也实在是叫人啧舌不已。
话已落此,梁远书又哪能不明白他的意思,忙不迭屈起身子摆了摆头,端正作了个揖婉拒道。
“常公公说的是,此乃朝政,微臣等人实在是不敢妄言。”
“还是由圣上拿主意吧。”
男人字字句句在理,既附和了圣上还悄莫声息地将自己摘除在外,不可谓之不高明。
晚间的凉风四起,吹着院内的花草簌簌作响,梁远书那一袭墨青色的大麾在黑夜的萤火下泽泽地泛着光,明艳又华贵,叫明眼人一看去便知道那绝非凡品。
“梁大人还真是及时雨啊,怎么急急忙忙就赶了过来。”
突然,宋景玉开口应和,话语虽轻淡到无痕,但在坐的众人却无一不听清。
他眼眸中的疏离明显,连客套的笑意也不达眼底,脖间还缠着女子的一方巾帕,正随着风左右摇荡着,颇有些滑稽可笑的意思。
“宋公子这是哪里的话,远书再迟些晚些也总归是没让圣上有任何差池,不是吗?”
梁远书接过人的话头,抿淡了些嘴角的笑意反问着人。“到底还是宋公子劳心劳神些,四处搜罗了这些个证据出来,费心了。”
男人这话说得太过古怪,既不是夸又也到底称不上贬,叫席下的众人一时更摸不清他的意思是好是坏,只得在一旁干瞪着眼发怔。
些许听不出内里门道的年轻官员,还在底下偷摸着念叨,这人哪里是来迟,分明是来得太及时了,若是再晚上一刻半刻的,这宋氏的脑袋怕是就要落地了。
“好了,好了,不过是如此一番小事还引得二位卿家争论不休,吵得朕头疼。”
最终还是元帝的一声呵斥打断了他们明里暗里的对峙。此话一出,二人皆是噗通一声扑跪在地,齐齐直呼“微臣该死。”
只是这一次,元帝却没有唤常膳来扶起梁远书。
另一边,团团被人围拥在院中间的桓月此时正看着上头的九五至尊出神,她虽也不曾掺和进这二人的对话中,但心中却止不住地在幽幽叹息。帝王心,果真是深不可测。
看来,这盛京人人众□□传的话实则并不可信,梁府怕是没那么容易垮台,可如此一来,宋景玉又该怎么办呢?
女子担忧的目光如有实质般,下一刻宋景玉的眼神就直直地穿过人群,投在了桓月的身上,缱绻又缠绵。
时间就这样在二人眼中缓缓流逝,这一刻,她好像又什么也不怕了。
“圣上,那这任大人该如何处置啊?”
常膳倒是比旁人更急切了三分,巴巴的又俯身上前问了元帝一嘴。
眼下可不是能供人闲谈喝茶的好时候,他们此番南下不就是为了这一遭吗?还得抓紧让圣上拿个准话才好,其他人大可回了盛京再做清算。
“杀了吧,永绝后患。”
元帝不愧是元帝,早已没了少年时瞻前顾后,优柔寡断的性子,如今生杀予夺都干净利落得很,半点不拖泥带水。
一听自己的命就被如此轻飘飘的一句话带过,任云直的面色徒然煞白一瞬,他以手撑地想要起身,可挣扎了几番又怎么也生不出半分力气,只好仰面看着元帝,急道。
“圣上,微臣…微臣真的是有苦衷的啊!”
可男人翻来覆去的,只知道倒腾这一句话,元帝轻按了一把额角,朝常膳挥了挥手,显然是已经没了听下去的耐心。
“圣上…”
眼见着自己就要被几个人高马大的侍卫给拖下去问斩,任云直当即就扑腾着,单手扒拉了一番身旁的花草,昂头想爬向梁远书,期盼着他能救自己最后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