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灯火摇曳,台桌上的红烛又暗暗燃了一阵,升起它那焦黑的烛芯。
桓月取过置于案上的剪子,一边剪去火中的黑芯一边掀起眼帘朝人望去。
她微微蹙起蛾眉,撩了一把落在人脚边的裙摆随即低声开口。
“大公子在说什么,月娘怎么越来越听不明白了?”
女子眉眼间的光影明明灭灭,直搅得她面目不清,神色晦涩莫名。
“姑娘明不明白都没关系,看看在下说着说着你会不会就又记起来了。”
梁远书的话没有给人留一点余地,偏就是要扯出人最幽暗的一面来以此达到自己的目的。
他将一直拿在手中的折扇顺着指尖打了个圈,才缓缓温着嘴角的笑意,启唇道。
“数月前,你还只是个终日靠乞讨过活的小乞儿。可偏偏不巧,你又有个好赌成瘾的父亲。他终日在赌坊流连,早已败尽家财。”
“想必你也是因为不甘心自己被就此拖累,于是才串通赌坊的伙计,让他告诉你父亲将你卖入这绣春坊能大赚一笔。”
男子微顿了顿,眉眼处染着淡淡的讽意,似嘲弄似不屑。
“这一招虽算不上多高明,但到底也绝了你父亲今后再生旁的心思,却也称得上是永除后患。而在下,也正是因为欣赏姑娘这点才愿意同你做这个交易。”
桓月一时也没想到梁府的势力竟如此之大,连这样隐晦的事都能够桩桩件件地查出来。
她立在桌旁,面上登时就有些不好看了,直杵在原地阴沉着眉眼,心下碎碎念着。
果然,这梁家的人没有一个好东西,都是一丘之貉,说话做事竟半点不顾人的意愿。
桓月索性也大敞开自己的心思,不再和他弯弯绕绕“既然公子调查得这么清楚,那自然也清楚,我向来不做亏本的买卖。”
“我此番若是帮了你们梁府,你又能给我什么呢?”
桓月几步走到梁远书跟前,女子的声音烈烈,像是丝毫不避讳在人前展露自己的野心图谋。
梁远书闻言,也轻笑出声。他慢条斯理地寻着椅子一坐,全身都靠了上去。
“自然是姑娘想要的一切。”
“姑娘若是应下了我,也就不必费尽心机去讨好任何人,不用再做任何难为之事。事成之后,我自然会送你离开绣春坊,永远地远离这里。”
桓月听罢此人之言,有些无端发笑。
梁府确实是摸准了她的心思,知晓她对白氏,对宋氏并非全然真心,只不过是个中手段罢了。
可他们却独独不清楚,这费尽心机之人,这难为之事皆是有关宋景玉。
现下又要让她和那厮搅和在一起,不就是真折她寿命吗?
桓月默了又默,只道这事还真是棘手非常。怕就是自己空口答应了下来,也不一定能在宋景玉那儿讨得半分好处。
梁远书见人半天没说话,料想是自己的砝码没加够还没诱得人动心,复而又加了一嘴。
“当然,姑娘也不必担心钱财银两,我都会一并帮你备好的。”
话已说到这个地步,桓月也断没了拒绝的理由。她
终于扬唇给二人一个满意的微笑,轻道。
“那便依公子所言,桓月必当尽力而为。”
不过是个讨人欢心的活儿罢了,有什么难的。
桓月便只当他是寻常坊里姑娘们的恩客,左不过是得费些心思,用心请教请教姐妹们的招数勾着他就好,如此也就好了。
月夜下,挂着梁府旗帜的马车又悄然一阵从绣春坊后门驶走,似是从未出现过。
“大哥,你当真觉得这女子可信?她一个青楼妓子又能有什么本事?”
梁安夜是个半点藏不住心思的性子,所以肚里有话也就直直地问了出来。
“那你又有什么更好的法子吗?”梁远书的声音越加淡漠了些,眼却没看人,只合起折扇一阵一阵在掌中敲打着。
“但她毕竟不是我们自己的人,难免不会有异心…”
“自己人?呵呵呵…”不知是男人的哪句话刺中了梁远书的心。他面色徒然狠厉了起来,话语中的音调也难得扭曲着。
“莫不是你也失忆了不成?当初对付宋揭云,你用的不也是自己人吗?”
“就即便是一个在我们身边训练了这么多年的人,不仍有异心吗?”
梁远书阴沉着脸,一字一句诉说着自己当初的失败,仿佛旁人再多提起一句都是对自己的羞辱一般。
身旁端正坐着的梁安夜像是感受到了男人的怒气一样,忙慢吞吞地挪到了更远处,第一次说出了明白话。
“可无论怎么说,她也算是完成了任务。我只怕眼前这女子会反水,阴我们一手。”
梁远书这次才终于正眼看了一番自己这个愚蠢的庶弟,靠着榻背冷冷嗤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