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的最东侧靠海,有个庄重静肃的石砌灯塔,孤独沉默地矗立在海之旁,迎接海送来的涛涛浪潮,仍屹立不倒。
它在等待,等待出海未归的人们。
它在守望,守望那些魂归大海、葬入海底、永无归期的人类。
它见过波涛汹涌,电闪雷鸣,见过风平浪静,海面如镜。不论怎样,它始终岿然不动,孤高却又深情,海枯又石烂。
向晚靠坐在一块裸露在外的岩石上,指间夹着一支烟,没有点燃,只是习惯性地拿着。
一望无际的海面,荒芜裸露的岩石,风势不可挡,无处遁形。
风的呼啸声中,夹杂着一声由远及近的话语。
“你还是这么一意孤行,半点都没有考虑后果。”
被风灌的早已僵硬、冷彻的指尖微点了点,旋即,她垂下眸,唇边扯出一抹笑,笑得惨淡。
“没办法,这是学费啊!”
秦亓燃给了她保命以及发展的那身技术,作为报酬,她当然要为秦佑谋划退路。
柏然站在不远处,脸色如常。
向晚闯了祁沂的药剂库,单枪匹马地硬是撕开层层包围,闯进库的最深处,带出了唯一一瓶的药剂——FOR-GET。
果然,他的意料之中,她带来给秦佑注射了。
“可你有没有想过,秦佑失忆了,柏家那边怎么办?你毁了他们这二十几年的心血,你觉得他们会放过你吗?”
“嗤!”向晚听得笑了出来,眉眼流转带着些细碎的光亮,“他们?不应该是你们吗?”
都是一丘之貉,说得真好听。
“现在是纠结这个的时候吗?”柏然动了怒,语气加重。
他几乎没朝她发过脾气,今天难得发了脾气,但声音仍是不大,气大半都闷在胸腔。
她到底知不知道,这件事的后果,柏家已经查到她了,接下来就是在训营发布通缉令,到时候几乎是人海如潮,都在追杀她。
这次追杀的程度不比秦佑这些年的轻多少,但秦佑以前有秦亓燃护着,圣邦守着,现在有段泽曜,又有谈静好和七席,她有什么?
他虽然是祁沂的老大,但是祁沂头上还有柏家的司理会,那是他妈——柏芝主导的,可以直接干涉祁沂,他想保到时候都保不下。
向晚面朝着海洋,摸了摸湿润的眼角,恰好背对着他,慢悠悠地站起身来,眼底的笑意暖不化眼里的冰霜。
“柏然,所有人都在说她没有退路了,但其实不是这样的。”
只要她无所顾忌,路就在她脚下。
既然秦佑包袱太多,舍不得放下,那就她来帮她,恨她也好,怨她也罢,总归那个乖巧活泼,开朗可爱的人有了归来的希望。
人这一生,不过就是学着放手,学着忘怀,学着放下。
这寥寥一生,不过不断储存记忆,不断往脑中塞满路途所经风景,既然痛苦,按下删除键,一切清空,不过重新储存而已。
“她什么都不记得了,柏家也许会放过她吧,而且烬门,圣邦,段泽曜和七席都会照顾好她,她会过得很好的。”
柏然听着她的话,讽刺地笑了一声。
是啊,烬门,圣邦,段泽曜,七席都会保她,但向晚,谁来保你呢?
“柏家不会放过她的,至少柏芝不会,你应该很清楚,柏芝原名秦温,谁都可能放过秦佑,唯独她不可能!”
他的母亲是绝对不会放过秦佑的,执念了那么多年,偏执了那么多年,偏偏因为一个人爱而不得,便要拉所有人下地狱。
柏然上前一步,接着道:“你有没有想过,若是……哪天又像几年前……劫走的那样,你知道的,落入柏家人的手里,她逃不掉恢复记忆的下场。他们会不择手段地刺激她,直至她的记忆恢复。你觉得,到了那个时候,她…………”
话还未尽,向晚怒斥一声,打断了他的话,“不可能,那么多人护着她,不会出意外的!”
“向晚!不是不可能!我不相信你到现在还没反应过来,柏家已经在刺激着她恢复记忆了!自从秦亓燃死后,秦佑就已经选择性忘了或者潜意识的逃避了一些东西,但你看看这些年来,哪来这么多巧合?”
那张被半路截了的曲谱,基地中心的毁灭,苏家的狼子野心,庄园里的乌莫比斯环和……那个与秦亓燃一模一样的人。
基地中心虽然是他下的令,但是这个命令是司理会早就提上议程的,他只是按照执行了,虽然推迟了些时日。
这些还只是大的事情,还有很多细小的东西,在潜移默化地提醒秦佑。
逃避,遗忘,对于秦佑来说,可能会更痛苦,她会一遍遍地记起又记起,循环往复,像乌莫比斯环,永恒的循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