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云密布,暴雨骤临。
雨帘垂挂庙庵门前,诵经声回荡金殿,信徒只见天道,望不见泥泞的人道。
蛤鱼跃过水洼,车轮深陷泥泞,裹着肮脏的淤泥印在皇城脚下,再度陷入深渊。
孩提踏水嬉戏,身后一片阴影落下,回眸撞见一架拉车,货板上堆叠着一口口棺材,宛若白骨堆成的高山,扣响这黑漆漆的天。
男人披着蓑衣,脸色比这天还要阴暗,恰似从地狱而来的黑面神。
“呜哇。”
阵阵啼哭淹没在暴雨之中,仿佛在为白骨哭丧。
一坑死水飞溅,弄脏鞋上的珠翠。
屋里煮着热酒,勾来红尘里的俗人。
国公府的老夫人难得露面,成国公一同在庙中斋戒,一家上下住在庙中祈福,陈宛七虽是信神弄鬼,但在庙里住不习惯,找个借口偷溜回来。
一个人在府里待得无聊,跑来找谈昙厮混。
谈昙刚煮好热酒就见她跟饿鬼似的屁颠跑来。
“这么晚你怎么跑来了?”
“我就知道你偷喝酒,过来讨口酒喝。”
“我这是饮酒驱寒,你呀就属嘴馋。”
陈宛七咦了她一眼,“啧,没品位,我哪里是嘴馋,这叫借酒消愁嘛。”
“怎么,你家大人回来,你还不高兴了?”
“他还没回来呢。”
谈昙伸手给她倒酒,“我今日去药房抓药,正好瞧见你府里的那呆子也抓了不少药,我还以为你家大人回来又受伤了。”
“阿立?”
“可不就是。”
陈宛七盯着杯里的热酒,尚未斟满,慌忙起身道:“谈啊,我先回去了!下次再找你喝酒!”
“阿七,伞没拿!”
陈宛七早已冲进雨中,听不见身后的喊声,只听见剧烈跳动的心跳,一路不安的回到朱府。
府邸大门前悬挂着一缕白布,陈宛七仰头望着那块陌生的牌匾,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回错了地方。
她深吸一口气,强撑着发软的双腿,缓缓踏入大门。
放眼望去,院里一片死寂,地上停了八口棺材。
陈宛七不可置信的愣在原地,脑袋一片空白,木楞的靠到棺材边上,一只棺材板没盖紧,稍稍露出一条细缝,散发出浓浓的恶臭。
她往里探了一眼,探见一截没有手臂的断袖,以及一枚她曾亲手绣过的香囊。
“啊……”
陈宛七无力的瘫坐在地上,声音卡在喉咙里喊不出来,堵得心里难受得很,紧紧捂着胸口。
有人把她从地上拉起来,回过神来才看到阿立担忧的目光。
“夫人。”阿立郑重的说道:“大人今日独自回来,他说……府里阴气重,怕对你的身子不好,不想让你知道的。”
“他……独自回来?”
陈宛七望着院里的八口棺材,当日随他一同离京的还有他们,没想到竟是以这样的方式回来。
“到底……到底怎么回事?”
“陆大人在浙江遭仇人报复,大人自然不会坐视不管,结果……”阿立不忍再往下说,眼看也快崩溃了,一双手悄无声息的覆上他的眼睛。
他呆呆的站在原地,什么也看不见。
阿正站在他身后,抬手捂着他的双眼,掌心一片湿润。
陈宛七不安道:“阿正,这里交给你,我去陪着他,他不能一个人待着。”
阿正颔首道:“大人在书房。”
陈宛七跑到书房前,房门半掩着,里头传来稀稀疏疏的声音。
她吐了口气,极力平复着心境,轻唤道:“阿尧,是我。”
细碎的声音戛然而止,随即令人头皮发麻,不知他在做些什么。
陈宛七缓缓推开房门,踏入昏暗的书房,脚边散落一堆废纸,宣纸上写满一个又一个的名字。
承茂、银魁、嘉汉、顾武、茂生、陆武、风槐、秉城……每一个名字都刺痛人心。
她垂眼探向地上那道落寞的背影。
继尧蹲在地上,身旁簇拥着几个灵牌,一笔一划在牌位上刻着字,怎么刻也刻不好,只能不停的重刻。
“阿尧,你还好吗?”
陈宛七蹲在他面前,扫过他渗血的甲缝,目光落在他煞白的脸上。
继尧抬起头来,对着她无声的笑了笑,“你在家里还好么?”
“我……很好。”
“那就好。”
他又低下头,若无其事的说着:“阿七,你先回去吧。”
“回哪啊?这里就是我家啊……”
她小心翼翼的碰触他,继尧微微一颤,下意识的往后缩。
陈宛七倾身将他拥入怀中,紧紧抱着他。
继尧呆滞的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