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镜湖,沈知栩已经在这里等了将近三个时辰,从日照中头到霞光满天,从落日溶金到群星璀璨。
她揉着早已发酸的双膝,小腿因为长时间地蹲立,已经僵硬得没有知觉,她抬手,虚虚划出北极星的方向,星光灿烂,她眸子里却是一片灰暗。
他还没来,也许不会来了。她应该明白的,他爽约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可是,这次是她的生辰。
寻常,他再怎么过分,都不会错过她的生辰。
可是,这次。她眸光一暗,她也不是没有自知之明,平常等这么久,她早就回去了。
但这次,她不想,她想再给自己一个机会。也给他一个机会。当然,她不知道他在不在乎。
昨晚,她做了一个梦,梦中她如愿嫁给了慕斯年,但是,婚后,慕斯年对她极为冷淡,早出晚归,一个月都不回府几次。
公婆怪责她,责备她留不住夫君,不能为夫君留下子嗣,事事刁难,件件苛责。
她不以为意,她想,自己总算嫁给他了,总能守得云开见月明,她对他真诚热烈,他即便不会爱上她,也会与她相敬如宾,这样足以。
可惜,后来,她在残酷的夺嫡之争中成了炮灰,死于非命。在她的葬礼上,慕斯年没流一滴眼泪,甚至,慕斯年从没想过帮自己查清真相,他利用自己的死,除去太子,一步步,位极人臣,挟天子以令诸侯,登上权利的巅峰。
梦在这里戛然而醒,她冷汗岑岑,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却觉心有余悸,心脏一抽一抽地,疼得厉害。
一丝苦涩在口腔里蔓延。
她不信鬼神,但这个能却提醒了她,慕斯年对她如此冷淡,即使成婚,又能怎样,他向来对任何事任何人都漠不关心,凭什么自己会是这个例外。
如果最后落得这样一个惨烈的结局,又是为何?
水面波光粼粼,连着静谧无言的夜空,湖上一人也无,游玩的人大多已经回去,湖边,她一个人,孤零零的,身上像披了层无边的寂寞。
身后,传来急切的脚步声,有些纷乱。
沈知栩没有回头,她知道是芷若来了。
“他有递什么消息吗?”
她的声音听起来无悲无喜,芷若却知道沈知栩的心在滴血。
一路上,她想了无数语言来安慰沈知栩,甚至想过编一个善意的谎言欺骗她,却在看见沈知栩蜷缩着的背影的一霎那,眼眶一红,泣不成声。
她哭着扑到沈知栩身旁,搂住她,“小姐,我们不要喜欢世子爷了好吗?”
天边一抹流云飘渺,慕斯年于她而言,何尝不是这一抹流云,只能仰望,不能近瞻。
真奇怪,明明是她被人爽约,怎么芷若哭得比她还伤心。沈知栩想抬手,安慰一下芷若,却发现手已经僵硬得动弹不得,一动,就是令人难耐的酥痒麻酸。
她只能艰难地张了张嘴,喉咙有如撕裂般疼痛,却还是努力笑着安慰芷若,“好。”
沈知栩这个好字漂出来,轻飘飘的,几乎微不可闻,但落在芷若心里,却有如千斤之重。
她一时以为是自己听错了,揉了揉眼睛,止住哭声,一眨不眨地盯着沈知栩,生怕错过沈知栩一个眼神。
沈知栩苍白地弯了弯唇,再一次重复道,“我再也不喜欢慕斯年了,沈知栩再也不喜欢慕斯年了。”
随着话音的落下,她长长吐出一口气,心中似放下了一个千斤的担子。
脸上有冰凉划过,她吃力地抬手,摸了摸,发现是眼泪。
真奇怪,明明流泪了应该悲伤,此刻她却只想大笑,她仰起头,看着美丽亘古不变的夜空,眼泪倒流回眼眶里,大喊,“我再也不要喜欢慕斯年了!”
芷若被她吓了一跳,眼泪都忘了流,只当她是被慕斯年刺激了,痛苦地搂着她的手更紧了些。
天上几滴雨滴落下,砸在沈知栩白净的面庞上,像四肢六骸都被激活了般,沈知栩纵声大哭,再大点吧,雨再大点吧,最好不要停,这样,就不会有人知道她在为慕斯年哭泣。
雨很快浸透了沈知栩的衣裳,芷若搀扶着她,吃力地要扶沈知栩起身。
沈知栩身子蹲久了,早就僵硬,更何况淋了雨,芷若又是女子,力气小,根本扶不动她,她毫无意外地摔了一跤,一条腿摔进湖里,湖水浸湿了她的鞋袜,以及半边裙子,更倒霉的是,湖里有淤泥,她右脚以及右边裙摆裹上一层厚厚的,散发着恶臭味的淤泥,好不狼狈。
芷若一边哭,一边扶起她,“郡主,我说,您何必受这个罪呢?您要什么,大不了去求一下贵妃娘娘,还有什么得不到的呢?”
何苦,执念于慕斯年一人呢?这句话她没敢说,沈知栩却明白。
冰冷的雨水滑过她的衣襟,顺着领口流下,她僵硬得四肢渐渐恢复知觉,一股钻心的疼痛从四肢发散而来,却远不及她内心的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