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府大人一身半旧的寻常绸缎袍,坐在独凭雕花太师椅上,屁股上垫着厚实得松江棉坐垫,脚下踩着可熏香暖足的镂空黄铜大足承。背椅上随手挂着一白狐皮围领。小小的书房里,伫立着四个大书柜,书柜高度恨不得到屋子顶棚。满满当当全都塞满了书籍。
知府大人年纪大了,头也秃了,肚子也大了,当年意气风发壮志雄心的一心改革的探花郎已经变成官场老油条。
柳风玉也收起在酒肉朋友或者同行面前吊儿郎当样,变得毕恭毕敬。他心太急,骑马走到半路才发现不对劲,又返回珍珠堂跟伙计要了一身粗布衣裳。
现在正一身朴素无华的站在知府大人面前道:“不知道大人光临小店,如有照顾不周,还请海涵。”
“柳公子,你年纪轻轻管着这几大街铺子好本事。”他盘着核桃说道
“唉,不过是祖辈留下来的,我也没什么本事,兢兢业业一整年不败家就不错了。”柳风玉言下之意就是自己辛苦一年,来回进账支出到头来连个辛苦钱也没有赚得。
柳风玉一个商人最怕的就是官,一个官要治商,简直轻轻松松。
所以对官老爷,他既不敢多谄媚怕讨这个欢心又得罪了那个。又不敢离得太远,每逢过节都得去金陵城大大小小的官员送礼去刷一下存在感。
“你艰难,朝廷也艰难。”知府大人这一句话恨不得是个锤子敲在柳风玉脑袋上。
官府要钱,搜刮不出老百姓的钱,世家大族不敢动,那只能拿商人的钱。到时候随便给他安个罪名,抄家还不是轻轻松松。
“小辈知道朝廷在跟北方的鞑靼瓦剌作战,愿意纳捐五百两白银。”他道,说话间手心已经冒出冷汗。谁能想商场上惊才风逸恃才傲物的他,也有如此低头卑微的一面。
知府大人点了点头夸赞道:“柳公子年纪轻觉悟倒是高。”随后话风一转冷哼道:“不过呢,朝廷中央那里还没到跟你们要钱的地步。”
他见知府大人把话说的如此明了便直接说道:“知府大人有什么困难?小辈愿意为您分担。”
“不知道皇上派了哪位能人,既然能让户部工部吏部三个死对头合作,查出了金陵淮河一代税收不对,你说那些读书人辛辛苦苦考个举人,别人送他几亩地怎么了!”他说得慷慨激昂仿佛受了多大委屈似的。
“不过呢朝廷出的方田均税法还是好的,但难免有个不足遗落之处,田地的划分丈量土地肥沃,哪能是一成不变,柳公子你说不是?”
“那是自然,这土地不施肥不休整灌溉就成了旱地,这旱地多耕耘也能成良田。”
知府大人点头一副胜券在握的悠然神态。
他端着茶盏轻呡一口冲茶道:“市坊里怎么说得,百无一用是书生,考得学子手不提,肩不能抗,分不清苗与草,考得两眼无神,呆愣木鸡,一副戚戚然的作态,再满口之乎者也。不识五谷,不养蚕桑,哪里比得上柳公子你见多识广。”
“哪里哪里,知府大人说笑了。”
两人聊到半夜,表面上聊得是云里雾里,东一榔锤西一棒头。但是柳风玉也很快领悟到知府大人的意思。知府大人这是让他帮衙门做假账以应付朝廷中央的检查,要把那些脏钱黑钱都寄在他名下,要他的钱庄来背书。
柳风玉也很快就猜测出来,恐怕不只他一个商户要替官老爷擦屁股,狡兔三窟,金陵扬州姑苏一带的大商户都没有好日子过了。
柳风玉想起父亲教导的话,得罪谁都不能得罪官府,当你富可敌国的时候,不是皇家人,就是皇家刀下鬼。
柳风玉这边心惊胆战,但是知府大人看着眼前这圆滑又不失风度的小子,又想到他夫人又是当年好友白瑞之之女,有小时候我还抱过你的交情,越看越受用。
至于各位大人为什么对白燕轻这么喜欢,因为白父完全是个女儿奴,恨不得干活的时候都要带上,一到休假就陪着女儿游山玩水。而白燕轻又经常在翰林院或者梁王府外等她爹退朝散值,在各个大人上混了个脸熟。
官僚聚餐的时候,白燕轻都在一旁玩,她小时候长得超级漂亮可爱,同龄孩子正是闹腾的时候,她却很乖很安静。就连铁面无私杀人如麻的东广总督大人见这女娃都能眉开眼笑~
最重要她小小年纪能当众干得出捧着他爹脑袋甩诏狱差役两条街这件惊天骇俗的事情,所以她早就在大大小小官员之间闻名了。不过后来她因为这件事,脑子受了刺激,得了大半年的癔症。大家也不敢在她面前提这件事。
知府大人知道有些话不能说,但见柳风玉不是那种守不住秘密的人,所以他还是忍不住道:“小子好好干,等你干好了,说不定将来自有得到朝廷嘉赏的一天。上头派来的人是一个被宰相忽悠来的愣头小子。攒着功绩邀赏呢。
你要知道金陵可是户部尚书张大人的老家。张大人可是你泰山的同科进士,他们两可曾是梁王少傅…现在东宫…”知府大人顿了顿,自顾自笑了几下